场上静默却心思各异,入戏的不过三人,另外两人已然开始想念出府的日常。
何夫人说完话后就看着秦昭,笑容中有悲切,也有释然,她喃喃重复:“是我所杀。”
秦昭沉稳的神情第一次出现近乎于痛苦的神色,但也近乎于解脱的神色,他慢慢回头,撩起衣摆一下子跪下:“公子,老爷其实是我所杀。”
韦涟睁大了眼睛,在秦昭和何夫人身上移来移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却变得更加惊讶,当然这样的惊讶中包含鄙夷。
赵修和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是一直摩挲着自己的食指看着两人。
何夫人看着跪下的秦昭,笑中带泪:“你不必再为我隐瞒,你或许根本不知道,王广进其实死于中毒。”
听闻此话的赵修和才终于厉眼看向何夫人,何夫人却没有看赵修和,反而一直看着秦昭,是眷恋是不舍。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秦昭的情绪向来不喜欢外露,除了最开始的瞳孔紧缩,何晚晴竟然没有看到秦昭一丝一毫的惊讶。
赵修和的眼里卷起风暴,突然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了起来。
一个不知名却致命的毒,他本来以为谁知道这个毒谁就应该是凶手,但是他始终无法认定何夫人就是凶手。
太过顺理成章,往往本身也是一种可疑。
柳闻莺出事之后特意暗示他们何夫人与人有染,仆妇巴巴跑过来说何夫人是凶手,现在连死因也一清二楚,动机、时间、方式,全部都有了。
还没等赵修和想完,这出戏的另一个主角也开始入场,秦昭低着头声音却不容忽视:“夫人也不必为秦昭费心,秦昭不值得夫人如此。”
说罢看着赵修和行了一礼:“公子,小人下的毒名叫红乘风,死后尸体乘风穴会出现红点。”
此言一出,赵修和的眼睛又一下子射向秦昭,心里已然是风起云涌。
良久,赵修和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里泄漏了两分不稳重的情绪:“你是如何下的毒?毒从何来?”
秦昭显得很平静,就好似他杀了个人只是吃了个饭一般常见:“小人家在琼州,从小就听过这种秘药,相传是当年有方士在南海悟道,采海中岛上的三生香炼制而成,小人来青州之时就带了这种药。”
“案发当晚,王广进打发小人去码头上验货,但是刚入亥时,小人便打发了其他人,佯装在房间看账本,实则从后院溜走,自竹林东苑爬进府内。”
“他不知小的并未从正门而入,只以为小的提前回来禀报账目,期间给他奉茶时悄悄将毒药抹在杯口,他不查服用。”
赵修和继续问道:“之后呢?”
秦昭答道:“我不敢走的太早,害怕他会喊人进来,暴露了我未从正门进来的事实,只好就着韦老爷的生意,与他消磨时间,等到最后一刻钟才离开书房,哪知道回竹林之时正好看见夫人去书房。”
秦昭说罢看着何夫人笑了笑,但是何夫人镇定的神色让秦昭有些怪异,不过依旧稳住心神道:“夫人去完书房跑出来,神色惊慌,小的害怕夫人出事,于是返回查看,发现王广进倒在桌角已无声息,小的本以为夫人一时大意做了错事,但检查过后,发现红乘风致死而显现的红点顿时明白一切。”
剩下的话虽然还没有全说,但是赵修和已经帮着秦昭接了下去道:“所以,你为了保护何夫人,也为了掩盖真实的杀人手法才造成了凶手自缢的假象。”
秦昭愣了一下,随后像是赞叹般地承认:“公子果然慧眼如炬,这么快就知道连这个都是在下设的了。”
赵修和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只是看了秦昭一眼:“你有掩藏脚印的习惯,那天你的手上沾了血,不小心留了一些在枯叶上。”
秦昭闻言大悟,抬着头道:“公子,在下并不后悔,如今也认罪伏诛,还望公子还王府其他人一个清净。”
赵修和沉默地看着秦昭并不说话,秦昭的说法好似全都合理,但是又好似全都不合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为何要杀王广进?”
这下不仅秦昭,就是韦涟都有些急了,这位公子看起来真真不近人情,这不奸夫淫妇明摆着呢吗?
还问这些做什么?
秦昭也沉默一会,温和地带着些安抚地看了何晚晴一眼:“夫人端庄美好,却不得善果,我自心生怜爱,情不自禁,生出了许多不该的妄想。”
又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这么别扭。
赵修和的眉头锁的更加厉害,看着秦昭的目光也更加怀疑:“那与《洛河图》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苏海提起《洛河图》时,你们面色大变?”
秦昭和何夫人此时面色也稍微变化了一下,秦昭回道:“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洛河图》,只不过都是些害人的玩意。”
何夫人也终于开口:“《洛河图》早年就失传了,怎么会因为王广进这样的小人现世。”
说罢看着秦昭,两人相望一程,何夫人满眼都是对秦昭的不赞同:“我知道你想护着我,可是也不该什么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扯。”
“王广进死于红乘风,却并非服用。下晌,韦世叔与王广进起了龌龊,王广进此人妾身还算了解,凶狠阴险又多疑,妾身自认不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故而在亥时之前,就和丫鬟一起送药,再替他处理伤口之时,通过轻微破损之处下毒,这毒见血即封喉,谁知道不小心将手帕遗落于书房,入夜才去取回,不料他竟然问我与你之事,动手中我使尽全身力数,才将他推到,谁料这么巧撞在桌角,但看着他慢慢声息全无,纵我早有预谋,也被吓了一跳,这才仓皇出逃。”
何夫人说完,还蹲下看着秦昭道:“你怎么会提前回来呢?你若是那时候就回来,或许他早就叫人把你抓起来了。”
秦昭看着何夫人咬了咬牙:“若是他早就怀疑你我之事,以他生性多疑的性子,恐怕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你又何必编造这样的谎言为我脱罪。”
死无对证。
赵修和看着两人各执一词,问何夫人道:“那你怎么知道红乘风的,你又是从哪里拿来的药。”
秦昭也看着何夫人:“对,你又不是琼州人,你怎么会知道此药?”
赵修和听见此话眉头突然跳了一下,他的心里好像上闪过什么东西,但是好像一直抓不住。
何夫人看着秦昭笑了笑,伸手好像想要伸手够一够秦昭,但是最终把手垂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知道那是你祖上留下的,本来还想靠着它神不知鬼不觉,哪能想到我连这些事都做不好。”
秦昭摇了摇头,看着赵修和:“小的从未告诉过她。”
何夫人只是一脸无奈的笑意,好似你不应该此时还要替我顶这口黑锅。
赵修和照例问了一句:“那你听到《洛河图》,为什么脸色也那么不自然。”
何夫人垂下眼皮:“自从有了《洛河图》这个传言,家里一直不安生,今年还出现了鬼火招魂,若不是天衡姑娘,我们恐怕就要殒命于此了。这《洛河图》依妾身所看,根本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业障罢了。”
赵修和目光深远,盯着两人不说话,两个人也并排跪坐在那里,好似真是一对交颈鸳鸯。
正好旬乐从外面进来,赵修和让他带着人先将秦昭和何夫人分别关在房间里,门外派人把守着,自己却就这么站着发起了呆。
韦涟看着时机成熟,忙上前:“还是公子厉害,这不过短短一日,就破获这样的命案,挽救了这么多人。”
赵修和转头看着他“你知道凶手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韦涟像是嗔怪般一啧,显然放下心神的他,已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眼高于顶,竟然教训起了赵修和道:“公子,这一个凶手是凶手,两个凶手也是凶手啊,最重要的是找到伏罪的凶手,这样我们大家才有救不是?再说了,那对奸夫淫妇,若是平日也要……”
话还没有说完,再赵修和的眼神下已经慢慢咽了口口水,不敢再继续说话,韦涟只想在心里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是连那个阎王都喝退的人,自己他妈在这摆什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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