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怜左手拎着白露,右手提着锦晞,从顶端一跃而下,在下面大片惊奇的目光与声声赞叹中哈哈大笑着逐渐迷失了自我。
“上使真神人也!下官先前眼拙,大人千万莫放在心上……”
“哎哟哟,这二位大人是累坏了还是怎了,小的这就安排上好宅院供各位歇息!”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喊厨子准备几位大人喜爱的那几样美食……罢了,本官亲自去请酒楼的大厨来!”
“哈哈哈哈哈,先给洒家来十大坛烈酒!”
……
站在高墙顶端的幽盈和虞晚雪没有理会后方的动静,二女迎着高空扑面吹拂的风,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朝着被厚实墙体切割的禁区跃下。
虞晚雪的目标很明确。虽然她并不乐观地认为在三日的肆虐后,这片区域还有未被转化成尸人的幸存者,但总得期待那个很可能不存在的“万一”。
她身轻如燕地落在墙根下的一处屋舍顶部,放眼望去,心底骤然一沉。
白露平地起高墙的大动静显然将沉寂的尸人唤醒,虞晚雪目光所过之处,数不清的人体摇晃着朝墙壁方向走来。
他们,不,它们形态各异,至少在虞晚雪眼中,已无法用“人”来描述这些尸人。
大多数变异的百姓面如死灰,上翻着突起的浑浊眼球,浑身可见血迹斑斑。更有形容可怖的肢体都不完全,折臂断手者比比皆是。
而它们无一不是发出嘶哑的低吼,宛若某种邪教的虔诚信徒,将高墙当作朝圣对象,渐渐汇聚而来。
虞晚雪默然看着诡异的景象,握剑的手逐渐用力。
哪怕萧煜真的有办法救治这些人,从野兽变回人的百姓们看见自己的模样,岂不是叫他们清醒着坠入另一个可怕的噩梦?
那样也太过残酷了。
还不如真听九怜之言,一把火烧尽了事。
幽盈显然对这些尸化的可怜百姓无动于衷,她甚至没多看一眼街上的惨状,一言不发丢下虞晚雪,足下轻点,就朝着某处街坊激射而去。
锦晞召来的灵雨固然浇熄了大部分生灵怨气,但巨大杀孽最是容易滋生邪祟,何况业障的源头还是人族,城中已然出现了成型的邪物。
对幽盈身上的半数螣蛇血脉而言,那股阴邪的气息根本无所遁形,早在沧州城外她就将它发现了。
就算她喜欢吃业障阴气,那也是极其挑食的,天地自然衍生的才能算上乘妙物。即便是萧煜那副时刻对她散发诱人香气的坏掉的身子,也堪堪称得上勉强入口罢了。
哼,那人不知好歹,不过是个药罐子,她已勉为其难下嘴,竟还对她抠抠搜搜,每次都是几滴敷衍了事。她唯一吃饱了的一次,还是那时在杭州城。
可这沧州城内因巨量杀孽而诞生的邪祟,却是最下等的那一档,对幽盈来说简直臭不可闻,连一脚去踩死都不乐意。
初生的邪祟很虚弱,但放任它寄生在宿主体内,靠吸食周遭的生气而壮大,也会酿成不小的麻烦。
白子麟料到了这种情况,此行命幽盈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她虽没有净化的手段,但天下邪物在她面前,都不过是小鬼遇上阎王,唯臣服罢了。
幽盈停在了一处阴暗的巷口,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四周一片焦黑,将红伞的血色衬得更加鲜艳。
虞晚雪紧跟在她身后,也察觉了异常。
比起烧焦的痕迹,巷口地面的黑色显得更加粘稠浓密,就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油,而且这不知名液体还在规律地轻微蠕动,仿佛是活物在呼吸。
虞晚雪余光扫过,看到一个变形的铜锣,还有半截露在巷外的物体已被黑色粘液包裹,正朝着巷内被拖去。
她从外形上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条狗的尸体。
“这是什么东西?”虞晚雪拔剑,问道。
“苟活的蛆虫罢了。”幽盈迈步朝内走去,森冷的气场全开。
地上的液体果然是活物,在幽盈动身的一刻就飞速后退,那截狰狞残缺的狗尸也暴露在了空气中。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虞晚雪头皮发麻。
巷中密密麻麻立着高矮不一的“柱子”,在黑液退去后露出了它们的真容,赫然是变异的百姓。他们保持着被包裹前的姿势,身上衣着不变,却成了一具具失去支撑的干尸,接二连三倒地。干瘪的身体太过脆弱,在接触地面的时候便碎成了粉末。
那东西吸干了所有人的血肉精华。
在他们之中,虞晚雪认出了城护司的服饰,以及被围在中间的打更人。
依这副景象粗略判断,他生前应是被数人围攻过。
所有黑液退入了一处小院内,幽盈撑伞入内,看见邪祟钻入了院中的小井,井边还躺着一具女子的干尸。
女尸的脖颈上插着一支银簪,腰上系着麻绳,另一端就连在磨盘下。
虞晚雪简单瞥了一眼,便大致推测出了当时的情况。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井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
果然,灾难发生的时刻,她将孩子藏入了深井内,又害怕自己被咬后变成尸人伤到孩子,索性将自己绑死无法靠近井口,然后选择了自尽。
幽盈走到井边,探手轻轻一拽井绳,就将水桶从中提了上来。她看着桶中气息虚弱,不住啼哭的婴孩,面无表情。
该说讽刺么?
一个母亲拼命救下的孩子,却成了邪祟寄生的宿主。否则在几日炼狱般的折磨下,无水无食,寒热交替,这么点大的孩子怎可能活下来?
婴孩止住哭声,与幽盈那双深邃的绿眸对上,眼中诡异的光一闪而逝。然后他朝幽盈伸出白嫩的小手,咯咯笑了起来。
若是没见到方才的情景,虞晚雪可能会被这副可爱的模样骗到。
更何况,他撒娇的对象可是幽盈。
“别装了。”幽盈冷淡开口,举掌就要拍下。
婴孩面容瞬间狰狞,道道尖牙龇出,从水桶中一跃而起。黑色液体从他皮肤中渗出,化作条条触手袭向幽盈近在咫尺的面庞。
“嗤啦”。
触手被撕碎。
邪祟虽然初生意识,但本能告诉它这个黑裙女子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在抛出障眼法后,它凭借着这具夺舍的小小身躯,在空气中一踩,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勉强躲过幽盈轻描淡写的一拍,朝着门外扑去。
“嗖”。
玉璃剑凌空飞过,将它的小腿钉死在地面上。
邪祟疯狂扭动躯体在剑刃下挣扎,剧痛激起了它的狂性,它用力啃咬着玉璃剑,然而磕断了一排利齿也无法在剑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幽盈颇感意外地看着虞晚雪,说道:“呵,我还以为你会阻拦我,说些‘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这种话呢。毕竟,咱们的虞大捕头最是正义呢。”
虞晚雪看着挣扎的邪祟,轻声问道:“有没有救?”
幽盈斩钉截铁:“没有,除非你我愿意让它换个宿主寄生,就算那样,这孩子也废了,活不过个把月。”
“那用你的方法处置干净便是。”虞晚雪扭过头,“我虽不愿殃及无辜,但已知这东西的危害多大,万不可放任其逃入人间。既然别无他法,我不会阻止你。”
“哎呀呀,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呢?明明火大的很,偏还选择忍着。”
虞晚雪不再去看那个被夺舍的婴孩,转身蹲到院中女尸面前,伸手轻轻取下那枚银簪,眼中暴怒与杀意交织。
银簪离体,女尸因此轻微的触动,也化作了粉末。
虞晚雪寒声道:“忍?”
“不,见到这样的事情,我只会更痛恨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会将他从阴影中揪出来,千刀万剐!”
“最后再用这根簪子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用力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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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文末:
咕咕咕(不是
倒也不是为鸽子找借口,在此先向一直投推荐的各位致歉以及致谢。
先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圣诞假期本来是打算窝在公寓里的,后来朋友提出出去过圣诞,想了想欧洲的确有几个地方一直期待去逛逛,于是几个人就一拍即合。
然后就发生了意外。本打算玩个两周,结果最后几天,某个倒霉蛋坐缆车上山滑雪的时候掉下去了,还好当时不是很高,万幸他只是摔伤了背,左腿骨折。可他打完石膏后也在医院躺上一礼拜才下床坐轮椅,为此我们改签了机票,不得不留在当地陪他。考试那天几个人凑在一起用手机下载试卷,在手机上用word写答案,搞到截止时间前一个小时才总算都提交了。
想说的并非是过程有多惊险,而是这一次目睹意外让我更加对人生有了些许明悟吧。
人生总有幸与不幸,我想,我应该算得上幸运的。这个年纪的自己,无病无灾,能有机会到处多看一看,何其幸也。这一趟旅程,见过了圣莫里茨的湖,格林德瓦尔德的雪……盛景太多,一言难概。月色与雪色之间,可能这就是庄子所说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吧。
人生是一场遇见,如今与我同行的,便是《夜妖录》的萧煜,未来还会有《云浮物语》的谢云舒,《明尘》的陆尘缘。我更像是他们命途的见证者,将他们的人生写作故事呈现出来。
在凯米看着落日的时候,就想着时光若能一直这样温柔该多好。
阳光很静,风很轻。
祝愿你我韶华不负,且歌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