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玉璃剑如净雪初洗,反射着清盈的辉光。
琨玉秋霜,渊渟岳峙。
虞晚雪独身拦车,眼下的风采一时无双。秦天彦不敢直视,那凌厉的剑势直让他双腿发软,跌坐在马车上。
秦天彦此刻才彻底确信,这个女人真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她真的敢截杀他!
秦天彦目眦欲裂,不甘地嘶吼道:“虞晚雪!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虞晚雪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笑道:“在城里,我的确不好动手,谁让你乖乖落单了呢?”
“毕竟……没有证据,秦府即使知道是我截杀的你,也奈何不了我呐。这道理可是你教我的呢。”
再无任何废话,虞晚雪端起剑尖,剑意节节攀升。一声爆响过后,道旁积雪被剑气卷起,碎雪如雨落。红色残影划过,秦天彦的眼睛甚至捕捉不到虞晚雪的真身,玉璃剑已经刺破了他的眉心。
马车四分五裂,那马夫和骏马被秦天彦身后的掌风波及,刹那炸成了血沫。
胡鹈扯住秦天彦的后领往后一甩,另一只手与剑尖悍然相碰。
气浪翻涌,秦天彦在飞行途中望见这一幕,大为解恨,忍不住大笑:“疯女人!想不到老子还有影卫保护吧哈哈哈哈……”
虞晚雪这一剑之去势全向秦天彦而来,然而胡鹈却是伺机而动的突袭。虞晚雪并未全力施为,但胡鹈已是用上了十成十的掌劲,便是在这样的交锋下,玉璃剑竟然只是微微减速,然后一往无前,生生刺破强劲的掌风,在胡鹈掌心点开了一朵血花。
秦天彦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个在他眼中无敌的影卫胡鹈,在初次交手后竟捂着滴血的手掌仓促后退。
“总算露面了……”
虞晚雪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甩落血水,疑惑地看着陷入麻木的秦天彦,说道:“不过,这就是你最后的底气了?”
更气人的是,她似乎真的是在困惑!
“不过……影卫啊。”虞晚雪捻起剑尖,笑着露出了小巧的虎牙,“早就怀疑你秦府和影卫暗中勾结,这下倒是省了去找证据的麻烦。”
嫁衣随风起,虞晚雪的杀意与剑势来到巅峰。
胡鹈的脸色极为难看,都说如今武道昌盛,不论是中原还是北方江湖,新秀层出不穷,可内行才知道,若要论杀人之术,剑修比武夫可要可怕太多。
交手的瞬间,浸淫武道多年养成的直觉就在警告胡鹈,捉对厮杀,他无法从这个年轻女子手中安然身退。若再带上秦天彦这个累赘,他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片雪原了。
胡鹈眼神不断变换,权衡利弊后,略带怜悯地看了眼一副颓丧模样的秦天彦,对着虞晚雪缓缓说道:“姑娘,你我实力相仿,老夫的确战胜不了你,但短时间内你也留不下老夫,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任老夫离去,老夫将此子交给你,并且不再参与此事,如何?”
虞晚雪目光上下扫了扫,阴阳怪气道:“你们天奉的影卫,都是这般不要脸皮的么?”
胡鹈气得双须颤抖,咬牙道:“小女娃,莫以为自己天赋罕见,就可目中无人!因年轻气盛而死的小辈老夫见多了,难道你师长没教过你,须知天外有天?!”
虞晚雪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笑话,年轻若不气盛,莫不是要待到你这老东西的年纪?哦,那叫倚老卖老,便如此刻的你这般。另外……”
以虞晚雪为中心,缭绕的剑气陡然扩散,在空气中绷成数道半透明的素白圆弧,剑威昂然。
“我知道,你们影卫中有更强更神秘的十二个天字号首领,最后,还有那个充当国师的棋圣杜衡……对上他们,我自认难以匹敌,可你这个老东西,有何资格与我言说那些狗屁倒灶的道理?还是说……”
“你想对我师父木柯,问剑呐?”
胡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难怪虞晚雪的剑法瞧着有几丝熟悉,竟是师承天涯剑阁阁主木柯!当今剑道一途,剑圣洛清禾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二人,当然不是他一个普通影卫能挑战的。
今夜之事,看来无法善了了,这女娃铁了心要将他留下来。
刹那,似有风雷动,胡鹈已然没了踪影。
御虚境的高手忽然遁走,常人根本看不清动作,但虞晚雪只冷笑一声,剑光如影随形,瞬息朝着对方逃离的方向追了上去。
逃窜的胡鹈背后飞来一道凌厉的剑气,他头也不回,反手就甩出一物用以格挡。
竟是秦天彦!
这一剑若是落到秦天彦身上,定是当场将人从中劈开。虞晚雪不会让秦天彦死的这般容易,胡鹈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竟拿他来挡剑。
虞晚雪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转剑尖,剑气划破空气,秦天彦惨叫一声,左臂凌空飞起,喷涌的鲜血将白雪染红。
经此阻碍,原本冲着胡鹈后背而去的剑气只能落偏,虽不至于重创,但也在老人厚实的肩膀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胡鹈闷哼一声,借势加速远遁。
“啧。”虞晚雪恼火地跺了跺脚,这老东西是真怂,偏偏狡猾得很,如此算计,她虽然可以靠着自己留在他身上的剑气追寻,但一时半会儿哪里追得上。
她不该装上这一回的。
可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前显圣的机会,以后还能在小弟面前吹嘘自己的剑法多么多么潇洒华丽,实在是心痒难耐,她哪里忍得住嘛……
她还有好几十句格调满满的台词没说呢。
于是就马失前蹄,给人放跑了。
若是一开始就全力击杀那影卫,早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该死,都怪秦天彦!
虞晚雪看向在地上痛苦哀嚎打滚的秦天彦,不耐烦地一脚踹上去:“安静点!”
秦天彦哆嗦着蜷起身子,哀求道:“虞,虞晚雪……弟妹……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我去求大哥……”
回应他的是虞晚雪更加无情的一踏,这一脚结结实实踩在秦天彦面孔上,将他满口牙齿都踩断脱落,鼻梁塌陷。
秦天彦原本俊朗的面孔顿时扭成一团,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虞晚雪居高临下,笑道:“秦二公子,我还是更喜欢看到你那副嚣张狂妄的样子呢。”
秦天彦已说不出话,在地上绝望地扭动,像条可怜的蛆虫。
“我得承认,你的所作所为,的确将我彻彻底底地惹火了。”
“啊,你一定想说,我是巡捕司官员,哪怕犯人罪恶滔天,也不能动用私刑,对吧?”
虞晚雪笑眯眯地将玉璃插回剑鞘,提着秦天彦的后领,让他保持跪着的姿势。然后虞晚雪用力踩在他双腿膝弯处,秦天彦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竟将他的腿骨踩断,骨刺穿过皮肤,钉入了地下。
“……所以,我没穿官服,也没带腰牌。”
“今夜,我不是巡捕司的捕头。”
“我替那些惨死的女子,来讨回公道了。”
虞晚雪神色冰凉,抓起一大团积雪,在掌心剑气的切割下,这团雪很快就变成了一把雪剑。
秦天彦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虞晚雪背对月光举起雪剑,眼中似有火焰跳动。
雪剑锋锐不输真剑,为了让他完整体验死亡的过程,它缓慢地从秦天彦的咽喉插入,刺破肺腑,一路向下,最终从他的后腰末端透出,剑尖直入地面。
秦天彦保持着跪姿,被仰天钉死于此。
虞晚雪心中郁结的戾气随着这场刑罚的终结而消散了大半,她拍了拍手,长长吁出一口气。
忽然,她像是记起了什么要紧事,满脸懊悔地拍了一记脑门。
“坏了!最重要的部分忘记了说了!”
虞晚雪转到秦天彦的尸体跟前,格外认真地嘱咐道:“下去之后,告诉阎王,是梅山剑神葬送的你。”
尸体寂寂无声,秦天彦早已死透了。但他若能活过来,听闻此言,约莫还要憋屈得再被活活气死一回。
————————————
胡鹈捂着肩膀的伤口,一直在雪原上漫无目的地逃遁,直到伤口因为气机的疯狂运转崩裂得更大,鲜血难止,他才冲进远处的枯林中,寻了一棵粗壮的枯木就地坐下。
胡鹈捧起白雪,按压在伤口上,大口喘着气。
他背靠树干,就着月光,心有余悸地检查起伤口。
那凌厉的剑气还缠绕在血肉内肆虐,分外痛苦。
“嘶……他娘的,狗屁的后生可畏……”
胡鹈怒骂的同时,耳畔忽然传来脚步踩雪的“沙沙”声。
他慌忙起身,便看见林中转出了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人,在这雪夜下显得十分孱弱。
瞎子?
胡鹈敏锐发觉此人双目空洞,面色茫然,大有可能是迷途之人。
他正要下杀手时,那年轻人竟然拱起手,朝他作了一揖:“在下镇妖司萧煜,恭候阁下多时,特来请阁下……赴死。”
金色的面具折射雪色的冷光,胡鹈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