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雪的记忆中,她只来过一次秦府,那次便是爷爷择婿的时候,第二天自己就立下了走上剑道的决心。眼下她第二次踏足秦府,却不曾料到,这个名义上七天后,花轿就要将自己抬来的地方,竟与她猜想的光景相去甚远。
堂堂相国府,修缮得竟如此朴素,看上去竟不及她自家富贵。难怪这些年朝臣都称赞秦相国清廉,对家中子弟更是要求节俭从身。
虞晚雪隐约觉得不对劲,她爷爷虽然在某些方面对后代极为严格,但在花销上却从不过问。只要钱财来之有道,便是她那几位哥哥在后院里挖湖,爷爷都不会阻止,兴许还会亲自下场与孙子们在钓鱼上一较高下。
这样对比下来,在北辽家族名下产业比虞府还要多上两成的秦府,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昨日秦天彦在兰香馆随手便洒下千两白银,虞晚雪很好奇,秦家赚到手里的银子,究竟花在了什么地方?
当然,她不排除在一向低调的秦家人中,独独出了秦天彦这么一个奇葩的可能性。
虞晚雪不由得想起来,距离金玉园被查抄过去已快半年,除了失踪的安家小姐安宁,另外不翼而飞的半数家财至今也追查无果。她不认为凭那对没脑子的父子就能在密谍司和巡捕司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等事,背后一定还有推手,这样的人,或者势力,北辽屈指可数。
在第四起凶杀案现场发现的红盖头,她已移交给萧煜,相信那男人会给出令她满意的线索。至于什么新婚前夫妻不得见面的歪俗,虞晚雪压根不在意,当事人秦良玉和她都不认为自己会乖乖就范,若连虞府都强迫她,她堂堂“梅山剑神”,大不了逃婚。
虞晚雪目前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收集证据,借秦良玉来做掩护再合适不过。
只是……秦良玉看起来明显精神不振,带着她在秦府逛了一圈后,就坐在亭中对着池塘落雪发呆了。
虞晚雪推了推他,说道:“难不成那明裳对你用强了?”
秦良玉摇头。
“你小子上辈子是拯救了天下么?有这么好的人儿倒贴。”虞晚雪老气横秋,“花开堪折直须折呐,你捂着良心说,若明裳嫁与他人,你内心可承受得起?”
秦良玉试着想了想,胸口就闷得发慌,这时一旁又有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实践经验为零,嘴上道理倒是层出不穷。”
虞晚雪羞怒转头,看着幽盈绿色的眸子,咬牙道:“彼此彼此。”
“哼。”幽盈和她对视了几息,不屑地别开脑袋。
若非没有把握胜过她,虞晚雪真想用剑鞘把她那对高傲的鼻孔拍扁。
“要不是萧煜建议,我都不会带上你。此案国主分外重视,若有进展便是大功一件,你不要不识好歹!”
“说的多稀罕似的,有些人呐,假借办案之名,背地里揩油的事情可没少干。”
“男女之间,难免磕绊,本捕头行得正,坐得直,失手摸几下怎么了,是从你身上割肉了还是怎的?”
“老娘的药罐子平日里那可是保养得细皮嫩肉的,自己都舍不得吃,哪轮得到你这偷腥猫觊觎?”
“呸,就他那焉巴模样,整天顶着一张死人脸,怕是躺在下面半天都没个动静,该是有多丧心病狂的饥渴女人才下得去嘴?本捕头天生丽质,一声令下裙下之臣无数,看得上他?便是打包送床上,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呵,倒也不知那差点儿把持不住露出痴态的是哪个,老娘在旁边可看得一清二楚,穿起裙子就不认账了?”
“妖女,骂谁痴女呢?!”
“你再喊一遍那两个字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
……
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两女争锋相对,一人握住剑柄,一人微眯蛇瞳,剑拔弩张的气势几乎要掀翻凉亭顶。
处于风暴中心却不明觉厉的秦良玉瑟瑟发抖,眼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境况了,反倒是替那位名唤萧煜的公子感到悲哀。
这两位,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远处的另一座亭子里,棋桌上的二人停下落子的动作。
其中一人转头看着那边的动静,说道:“武夫果然要受到制约,真动起手来一般人怕全要遭殃。”
“世间武夫无数,大多头脑简单,杀起来最容易,不足为惧。”
秦天彦嬉笑道:“大哥此言差矣,不谈那剑圣,就说咱们北辽的国主大人,年纪轻轻就靠着一身仙人血脉达到凝神境,可不像大哥说的那么……好杀。”
秦天扬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落子,将白棋彻底封死后,才缓缓说道:“你最近,太张扬了。我提醒过你不要小看虞晚雪,眼下却把人都引来了。”
“嘿,大哥也会怕?”秦天彦投子认负,依旧嬉皮笑脸,彷佛刚刚说出口的大逆不道之言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那女人……那东西你可处理干净了?别给人留下把柄。”
“我做事,大哥放心。”
秦天彦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道:“那花魁给秦良玉这贱种放跑了,我动不了兰香馆,怪可惜的,早就想用这弟妹尝尝鲜了……”
“女捕头啊,啧啧,真期待。”
“啊,还有今天她带来的那个女子,虽然阴森森的,长得倒是非常不错,不知滋味如何。”
秦天扬抬起眼睛,目光平淡,却是让秦天彦心头一颤。
“虞晚雪名义上是我们的弟妹,平时你如何胡来,我,祖父都不管你,这次你最好注意分寸。我们需要虞家在朝廷的资源。”
“好好好,知道了。”秦天彦起身向外面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亭子的一刻,忽闻背后传来秦天扬的叹息:“……我知你没被祖父选中做秦府继承人,心中一直有怨。大哥不知如何补偿你,这次你若真想要虞晚雪,至少……等到她过门后。”
也是,任她能耐再高,入了这秦府,还不是任人施为。
秦天彦背对着他,露出了笑容,喃喃道:
“还有七天啊……”
————————————
眼看虞晚雪和幽盈就要撕起来,秦良玉赶忙起身阻止:“二位……”
话音未落,看似水火不容的两女突然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互相瞪视着,但明显没有了方才要打生打死的气氛。
许久之后,幽盈缓缓开口道:“那股气息动了。”
虞晚雪的眼神骤然冰寒,冷声道:“所以,你从踏入这个府邸时就说的那个东西,果然和秦天彦有关?”
秦良玉左右看了看,明智地选择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