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似墨,荒山脚下的小山村沉睡在寂静的黑暗中,似乎是被废弃了许久,半点生气都不得见。只有偏远角落里的一处小宅内还有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是黑夜中的唯一光源,似乎是在向那些隐藏在阴影下的魑魅魍魉昭告此处还有人烟。
黑夜中,一道人影出现在村口,急匆匆地直奔那座宅子而去。院门只剩个框,四周的栅栏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来人鬼鬼祟祟地跨入院子里,立刻就瞧见了那漏风的窗户上歪斜地贴着一个大红色的“囍”。
没糊好的一角红纸翘了起来,在凉风中来回颤抖。
一看就是有人没用心对待此事。
闯入者盯着那个“囍”看了一会儿,打算推门而入的动作僵住。她在原地踌躇了许久,直到深夜带着寒意的凉风将鼻尖吹得微红,她才咬牙推开门。
果不其然,屋内陈设破旧,婚房并无什么讲究的布置,桌上只摆着一根点燃的红烛,一壶清酒,以及一对酒杯。而那位新婚娘子此时拘束地坐在床边,双手叠放在腿上,安静地像尊石佛。
那大红嫁衣似是被胡乱披上的,新娘红盖头下的衣襟凌乱,细看之下可以发现那安放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难看出这位新娘多半是不允这桩婚事的,可能还是被娘家人无情扭送进来的。
瞧瞧这婚房布置的,夫家也并不重视,连新婚棉被都胡乱卷成一大团,随意堆在床的另一侧,可以预想新娘今后的生活该是多艰难。
羊入虎口,世道苍凉呐。
“夫家”做贼心虚,左右瞧了瞧,发现那帮杀千刀的手下连喜秤都没准备,心中大恼,暗下决定回去就扣他们半个月的俸禄。
“唰”,披在外面的黑袍被甩下,露出了一身精致的男式大红喜服。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剑鞘,用剑柄缓缓掀起了红盖头。
昏黄的烛光下,“新娘”没有点唇画眉,而是睁着无神的蓝眸,面无表情。
虞晚雪见他面色煞白,心知多半是被气的,尽管是她不占理,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气势上不能输!
这人竟如此不知好歹,不给她好脸色看!
虞晚雪放下玉璃剑,双手抱胸,大声道:“萧煜!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块木……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动不了……”
虞晚雪面色尴尬,伸手在萧煜身上多处要穴点了几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怕萧煜暴起发难,她还看了眼搁在桌上的佩剑,随时准备提剑跑路。
“呼……”萧煜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中夹杂着罕见的愠怒:
“虞晚雪。”
好家伙,这是气得直呼其名了。
虞晚雪梗着脖子,强装硬气:“怎,怎了?你口口声声答应我帮忙抓鬼新娘的,我娘说食言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萧煜扯了扯领口,低沉地问道:“那请你告诉在下,为何趁在下不注意点穴,又命人胡乱打扮一番送入洞房?”
虞晚雪尴尬地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怕你配合不好,演的不够真实,引不出鬼新娘嘛……”
“真实?”萧煜气笑了,“好,便依你所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再到拜堂洞房,坐帐撒帐,同牢合卺……这些都不去谈,至少,坐在床上等候的也不该是男子才对。”
虞晚雪高傲地抬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
“我,师承天涯剑阁,江湖人送外号梅山剑神,荣获去年DC区百姓最欢迎的捕头,国主钦点的金牌捕头,边境传说无情剑客,……北辽十佳青年人物之一,怎可居于人下!”
听着她如数家珍连连报出菜名,啊不,称号,萧煜不禁扶额。
且不说别的,最后一个当真不是她临场自封的么?
“男婚女嫁,礼法如此,岂有什么居于人下的说法?”
“……我,我不管,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在下面的!”
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虞晚雪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若在平时,萧煜会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但今日实在是被她的胡闹惹恼了。
他决定给虞晚雪一个难忘的教训。
萧煜站起身,索性将嫁衣穿正,轻笑道:“哦?没想到虞捕头不仅剑术高超,骑术亦是一绝。”
“?”
虞晚雪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但又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硬着头皮说道:“哼,就,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
“这么说来,你很懂周公之礼?”
“开玩笑,我超懂的好伐?”
“细说?”
“唔……”虞晚雪语塞,却听萧煜接着说道:
“龙翻、虎步、猿搏、蝉附、龟腾、凤翔、兔吮毫、鱼接鳞以及……鹤交颈等等,虞捕头深谙其道,不妨给在下讲解一番?”
虞晚雪呆呆地看着他:“这,这都是啥?”
萧煜摊手:“合欢云雨呀。”
母胎单身二十年的金牌捕头愣了一下,随后脸色逐渐涨红,半晌后,她终于憋出了一句:“你成过亲就很了不起吗?呸,下流!”
语气明显不那么硬气了,萧煜觉得效果差不多了,换回平时的态度,叹道:“其实虞捕头的这个办法,怕是要失效了。”
虞晚雪嗤之以鼻:“呵,不可能,根据那些受害新娘的供词,那鬼新娘都是在洞房之夜忽然降临,残忍杀害了她们的新婚夫君。这些受害者的背景各不相同,所有凶杀案唯一有效且重复的线索便是新婚之夜这一时间,这便是我这般安排的原因。”
“在下从未怀疑过虞捕头的断案能力,只是有些地方,终究是男女有别,看法会不一样。”萧煜摇头,认真地解释道,“女子大多羞于开口,毕竟这的确很难启齿。依在下看,所有新婚男子的死状虽然各有不同,但事发的瞬间,都在做同一件事。”
提示至此,萧煜不再多言,聪慧如虞晚雪果然在稍加思索后便明悟了,她尴尬地低下头,视线飘忽不定:“啊,原,原来如此……”
新婚之夜能干嘛?圆房呗。
萧煜点头:“所以,在下建议虞捕头换个思路追捕这个所谓的鬼新娘,镇妖司内亦又不少能人,兴许对案件有所……”
“不……”虞晚雪抬起头,打断了萧煜的言语,“你说的很对,值得一试。”
“……唔?!”
萧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扑在了床上,双腕被牢牢抓着按在两边耳畔,女子温热的喘息吹在睫毛上,让他浑身一紧。
他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用力挣扎起来,可他毕竟修的是道术,真要比力气,又怎是自幼便拜入天下闻名的门派,能独身面对数百匈奴骑兵的虞晚雪的对手?
“等,等一下……”
今夜的“新郎”恶狠狠地将萧煜双手按在一处,腾出左手,装作蛮横地扯开嫁衣的领口。
“别乱动,老实点!”
狠话是这么说出口了,原本的确是打算做出一番云雨的假象,但虞晚雪在动手之后就后悔了。
该怎么形容身下的这副光景呢?
自己双腿骑在他那修长紧致的腰身两侧,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光洁的额头。
萧煜那双迷离的冰眸中似是氤氲朦胧的雾色,面色因愠怒而略显潮红,配上他那若有若无的喘息,再加之这身鲜红的嫁衣,虞晚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心猿意马都是罪过,对不起眼前这副皮囊。
原本寒碜的婚房充满了旖旎暧昧的气氛,她的剑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咕”,虞晚雪情不自禁地咽下口水。
听到这动静,她身下扭动的躯体僵了一瞬,随即挣扎得更厉害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虞晚雪撕扯嫁衣的动作骤然停顿,全身上下泛起寒意。她松开钳制萧煜的右手,一把抓向桌上的玉璃剑。
“我感觉到了,这庞大的杀气,错不了,大鱼来了!”虞晚雪心下大喜,这鸟方法竟然真的奏效了!
一声嗡鸣,玉璃剑出鞘,清光充盈小屋。
“不,不是!你等一……”
萧煜的话音未落,二人身旁的棉被猛地弹起,虞晚雪剑都拔了一半出来,便对上了那双幽绿色的眼眸。
蛇瞳缩成竖线,俨然是进入了狩猎状态。
萧煜双手捂住面孔,再也不动了。
虞晚雪迎着幽盈那不善的眼神,失声惊叫:“你怎么会在床里?!”
幽盈本就阴冷的脸色陡然一沉,眼中的杀气变成了几乎要凝实的杀意,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森然:
“我难道应该在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