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
“阿娘……”
“救救……阿宁不想死……”
年幼的貅在睡梦中听见了一个孱弱的声音,它悠悠转醒,从呆了有不知多少岁月的洞府中走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它看见了一个生灵,来自血脉传承的记忆告诉它,这个脆弱的生灵叫做人类,还是个雌的,和它的性别一样。
这个灵魂太过干净,才使得绝死边缘的心灵哭喊能被它听取到。
于是它决定帮她一把。
它舔舐着她受伤最严重的脚踝,将一股股灵气注入她的体内。她的伤势在灵气的治愈下快速好转,似乎还取得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她看上去好像更加……嗯,好吃了。
“咕……”
她好像很饿。
貅转身回了洞府,将长在洞府内的一株果树折了根枝条,送到她面前。
她吃的很开心。
她应该是想回到悬崖上面,于是它用尾巴托住她轻盈的身子,轻松跳了上去。
她似乎在为什么发愁,啊,金银之物么……以它的能力,再合适不过了,于是它将一块小石头点成了金子。
她很感动,又哭又拜。
她说她唤作阿宁。
她走了。
她回头看了它一眼。
笑得很憨。
这是被迫遁入父母创造的洞府以来,久远的岁月里,它再一回感受了一种名为欣喜的情绪。
……
“仙兽大人?仙兽大人?……”
少女来了,站在悬崖上,期待又害怕地看着下方,喊着那个奇怪的名号。
它本想继续睡觉,可少女后来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失落,所以它还是在少女转身离去前出现了。
少女眼里闪动的惊喜让它很是满意,但是她接下来掏出各种奇怪的东西往它面前塞有点让它措手不及。
它闻了闻,能吃,就是味道很一般,没有当年望月仙门里那个家伙做的菜好吃。
少女看着它慢慢吞咽,满心欢喜。
作为回报,它点化了一枝金叶子送给了她。
……
第二次见到少女,是在距离悬崖不远处的溪水边。
她满身伤痕,靠着石头,奄奄一息。
它径直冲了过去。
少女身上的伤口被轻松治好,睁眼那一刻看到它的惊喜,让它感到心里被某种暖暖的东西填满了。
她似乎急着回去。
它又送了一块金子溪石。
……
少女又来了。
她说她是偷跑出来的。
它让她骑在自己背上,然后驮着她在林间腾跃。
少女笑得很开心。
她说它送了她这么多宝贝,不如就唤它“阿宝”。
它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憨,它记得自己以前也有一个名字,是那个披着满天星光的青年仙人起的,好像还更憨。
少女满眼期待它答应,它决定恶作剧一下,以意念传声了句“那便叫安宝吧”。
少女惊奇地捂着嘴,惊讶于仙兽大人竟然说话了。
哼~
它这般想道。
它驮着她,向云间而去,追星逐月。
头一回,它忘了临走前送她一样宝物。
她也忘了。
……
它第二天就在悬崖下发现阿宁了。
对方怕她直接摔死,将她四肢打断后放了下来。
它非常生气。
阿宁似乎很怕对方,央求它不要出现在人类视野里。
因为有人已经开始搜查它的下落了,她不管遭受了怎样的惩罚,只字不提它的存在,便成了这副样子。
它从洞府里取了一件宝盆送给阿宁,盆里的金树每日只长半寸,不取根须即可日夜生金,用之不竭。
……
阿宁说树根被全部拔走,连宝盆都没了。
……
它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到阿宁遍体鳞伤了。
……
它想杀了那些人类。
……
远处有火光在林中穿梭,是不少人类拿着火把在详尽地搜寻着什么。
“阿宝……是你呀……”
阿宁快死了。
这一次它救不了她。
她的心脉已经枯竭,她在求死。
“对不起呀……每次都,麻烦你……”安宁躺在悬崖下,望着夜空,干裂的嘴唇开合,以每一点残余的生力说道,“爹……还有……其他人想……知道你的存,咳咳,存在……”
“这一次……我反抗了哦……”
“阿娘想……保护我……”
“阿宝不哭……我不痛呢……”
“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呢……”
“阿宝,不要……生气……你是自由的……仙兽呀……”
“……身体……好轻……就像是……鸟儿一样……”
“啊……稍微有点……不甘呢……”
“想,想去看看……阿宝说的……昆仑天雪……南海日落……还有,还有……”
安宁看着天空中飞翔的白色鸟儿,缓缓地抬起扭曲得不成形的小臂,伸向那片深邃神秘的夜空。
“飞吧……飞吧……”
“阿宝……带着希冀……向着囚笼远方……的星光……”
“寻找那片……宁静的……花红水流……”
安宁眼中的微光熄灭,它看着她垂落的手臂,无边的恨意在内心疯狂生长,似要钻出体外。
“阿宁,我不会让你死的。”
啃噬的声音在崖底响起。
这是逝者的祝愿与生者的悲歌。
它们乘上吹往九州的长风,托起鸟儿孱弱的羽翼,飞向四海。
……
风雨中,安宁静静地看着悬崖上的墓碑许久,任凭长发随风飘起又被雨丝浸染。
“阿宁,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干扰,但他们影响不了定局……很快我就能为你报仇了……”
“那些伤害过你的,肮脏的灵魂,我会一个不剩地全部抹灭……”
“然后,我们就可以去看昆仑漫天的万年飘雪了……”
“再稍微,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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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夫人守在安明的床边,看着盯着屋顶目光呆滞的安明,哭得肝肠寸断。她已请过数十位大夫,每人诊断完后皆是惋惜摇头,尽管没有明说,那意思都是可以准备后事了。
丫鬟红珠低着头站在一旁,也不知在心里琢磨什么,神色明晦不定。
“吱呀”,有人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来。
红珠抬头看了一眼,又不屑地笑笑,不声不响地站在原地。
邵夫人回头一看,便厉声大骂:“你来干什么!这个家里没有你呆的地方!若阿明有个万一,你也别想好过!”
安宁委屈地拿出萧煜给的符箓,说道:“萧大人送来了能治好阿明的东西……”
邵夫人如看到了救命稻草,飞扑过来将符箓一把夺过,激动地把它贴在安明的脑门上。
毫无反应。
“死东西,你敢骗老娘!”
邵夫人见状,一巴掌扇向安宁,安宁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后,撅着嘴说道:“人家说了要放在心口……”
“贱人不早说……”邵夫人着急要扒开儿子的衣领,却听安宁在身后幽幽说道:
“你也没问啊。”
红珠错愕地抬头,惊奇地盯着一改常态的安宁。邵夫人甚至以为听错了,回头呵斥:“还学会顶嘴了你?”
“呵。”安宁双手叠在小腹前,款步走上前,脸上的通红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她眼中金光闪动,只是其中还夹杂了几丝不祥的血红。
“你……”邵夫人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噗呲”,素手穿胸而过,捏着火热的心脏,在邵夫人的胸腔里来回转了几下。
安宁绽出一个妖冶的笑容,红珠的尖叫声还未发出就被第二道穿胸声断在了喉咙里。血从红珠张大的嘴中流出,她惊惧密布的面孔上,仍有死意都难抹去的困惑。
她懒得与死人过多解释。
两道尸体先后倒在地上,安宁手里的两颗新鲜的心脏在空气中逐渐溶解,连带着她身上的血液一起消失。
“接下来……”安宁看向床上的安明,拿起那张符箓,颇为可惜地看了眼符纸,然后不舍地将它贴在安明的心口。
“倒是……承了那条螣蛇的情,否则要搞定这傻弟弟还得费一番功夫……”安宁低声念叨着。
只见蓝色的符箓上道道凉气从安明的心口钻入,融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不过片刻,安明呆滞的眼神便有恢复清明的迹象。
那萧煜制符的手段倒是厉害,这般轻易就解去了鬼怖仙泣的残留影响……安宁这般想着,将符箓撕了下来。
她当然不可能让安明恢复正常,能有意识便行。
安明缓缓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极度渴水。有人将他扶起,淡雅的蔷薇香气经过安明的鼻腔,让他精神一振。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