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晚。
张三也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到了家。
“我们回来啦。”
隐竹轩还点着灯,陈渝站在门口絮絮叨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蒋家兄弟都回屿卿山了。快把鞋脱了进屋吃饭,我跟你们说啊,姚师傅做的素斋可是天下一绝啊。”
众人来到饭桌。
陈青有些坐不住,她现在一看到盘子就有些反胃,忙拉着美味道:“师父,我们在外面吃过了,我们回屋读书去啦!”
姚师傅笑道:“小丫头很上进嘛。”
黄老头抚须道:“毕竟是我徒孙。”
陈渝奇怪道:“这到倒稀奇了,平时没见她读书这么上进过。”
张三哈哈大笑道:“打碎了这么多盘子,现在看到这么多盘子,怎么还能有胃口?”
陈渝问道:“咋回事?”
道人于是把小丫头如何去烟雨楼,如何被人骗了钱,又如何在烟雨楼打工洗碗的事都说了一遍。
姚师傅,黄老头听了也哈哈大笑。
陈渝摇头道:“虽然小青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对关于钱的事情可机灵了,不会这么不小心,那个小毛贼有点意思。”
姚师傅忽然道:“这个小毛贼,我知道是谁了。”
黄老头道:“老和尚功力见长啊,还没推演,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姚师傅悠然道:“那个人你也认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小青手中银子的,除了那个小家伙还能有谁?”
黄老头“哼”了一声,忽然不说话了,装作听不见,继续吃饭。
陈渝来了兴趣,道:“哦?老爷子也认识他?这我倒要好好听听了。”
姚师傅叹道:“那个小家伙也是个可怜人呐,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就这么点大,就被人遗弃了,饿了就从酒楼外那些渣斗里扒饭吃,与野狗抢食,抢不过被咬了也不哭,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哭也没有用,每天晚上露宿街头,早上还没醒来就被主人家拿扫帚赶走,说他耽误做生意……”
陈渝缄默了半晌,他有些难过了,有些事,哭也没用,这个道理他懂,人人都要懂,但却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懂的。
他望向窗外,摇头道:“那后来呢,你个爱管闲事的老和尚,碰上这种事,不会不管的。”
姚师傅道:“我是想管,只不过有个倔老头先快我一步。”说着,他把余光瞥向黄老头,道:“你那时候岂非偷偷拿走我的棉被给他去了?还想收他做关门弟子?”
黄老头平静道:“我想教他,是我的事,他不想学,是他的事,又关老和尚你什么事。”
姚师傅理所当然道:“因为那棉被是我的。”
陈渝想不通,问道:“他为什么不想学?”
黄老头缓缓道:“他说他手里没有铜钱了。”
陈渝更难过了,他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甚至已经想到了那个寒风刺骨,大雪纷飞的冬天,万家灯火通明,人人都热闹地迎着新年,一个孱弱的孩子看着这个倔老人,手足无措,憋了好久才吞吞吐吐道:“对不起,我,我没有铜钱了。”最后,一个人离去,去向下一个明天。
姚师傅道:“好在,终于有人收养了他,那个小家伙险些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冷的昏死在宛子巷街头,我刚想出手时,一位女施主已把他抱起,进了屋内。”
陈渝道:“宛子巷,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那是红尘县里最穷的地方吧。”
两人点点头。
陈渝叹道:“那他又是如何学得这手偷技?”
姚师傅道:“后来他成了丐帮里的一个一袋弟子,丐帮鱼龙混杂,他的偷术应该是从那学的。”
陈渝道:“他叫什么名字?”
姚师傅道:“王小满,小小家伙的小,满足的满。”
陈渝喃喃道:“王小满,王小满。嗯,我得去见见他。”
………………………………………………………………………
天凉,荡漾。
红尘县的秋意到底还是来了。
陈渝也来了,他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他到了山神庙。
因为这里是红尘县丐帮众丐会集的地方,要想找到那个小贼在哪,还有什么比这儿更能打听出消息?说不准,那个小贼也恰巧就在这。
山神庙已经破败不堪,地上还留着前两天雨后的泥泞,门口还站着两个枯瘦的丐帮弟子,他们身上背着一个麻袋,醉醺醺的,看样子就知道昨晚没有少喝。
陈渝微微咳嗽了一声。
一个较为清醒的人一看来了一个这么奇怪的面具人,立马一个巴掌把另一个迷糊的人打醒,两人同时喝问道:“什么人?”
陈渝道:“我要见你们的龙头老大。”
那个迷糊的人嗤笑道:“就凭你?也想见我们龙头老大?快滚快滚,别打搅老子美梦!”
陈渝抛出一块狗骨给那人道:“就凭这个,我想他一定会愿意见我的。”
迷糊的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块骨头有什么特别,又骂道:“王八蛋,你存心消遣老子是不是?就这种狗骨头,我们那有满满一大锅呢!”
陈渝道:“你难道没有看见这骨头上有一字?”
“切,一个字有什么稀奇?”
“也没什么稀奇,那上面只不过是一个‘洪’字罢了。”
此话一出,清醒的人忽然大振精神,他立马又给了那个糊涂的人一个巴掌,把狗骨夺了过来,仔细端详后,发现这上面确实有一个歪歪扭扭字,也确实是一个“洪”字。
他拉着另一个人结巴道:“你,您等着,我,我们这就去通报。”
没一会,两个看门的就跑回来了,他们的态度也立刻变了,迷糊的人更是像是吃了毒药一般,不住地掌自己的嘴,赔罪道:“宫南先生,小,小人该死,该死,有眼不识那什么,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计较。”
陈渝摆手道:“现在我能见你们老大了?”
清醒的人忙道:“当然能,我给您带路!”
山神庙的门后是是一条窄巷,阴沟里散发着臭气,到处都是苍蝇和醉的一塌糊涂的乞丐。
两人带着陈渝七拐八拐三转两转,到了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很阴暗,走到了尽头,又有一扇门。
推开门走进去,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十来个赤着上身的乞丐都像是痨病鬼,面色枯黄,又顶着黑眼圈,他们正在院子里赌钱,一边喝酒一边赌钱,赌的全身都冒着冷汗。中间有一口大锅,正在煮着肉,角落里推着几十个笼子,有的装着毒蛇,有的关着野猫野狗……
一个肩上背着两个袋子的头目二袋突然走过来,像是个僵尸般看着陈渝。
陈渝忽然觉得在这堆人中,两个带路的乞丐都眉清目秀。
两人说道:“这位是舵主的贵客。”
头目这才挥挥手,院里的乞丐都扭过头去看着陈渝,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两人又带着陈渝走进了一个小楼,走上一条很窄的楼梯,一道窄门上挂着用狗骨串成的门帘:“宫南先生,我们舵主就在里边,请。”
一个人正靠在张软榻上咳嗽,不,他简直不能算是个人,他的脸色苍白,还透着一股黑气,全身上下的肉加起来或许都没有二两,陈渝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瘦的人。若说先前的乞丐们是痨病鬼,那这人简直是个骷髅鬼。
他不禁想,难道现在丐帮都是靠瘦来选龙头老大的?
那人似是用尽全力道:“宫南先生,在下就是这丐帮去恶堂舵主,恕我不能起身,有劳您大驾了。”
陈渝道:“无妨。只不过你这伤?”
洪涛咳嗽得厉害,好一阵子才道:“前些日子,县里来了一些人贩,咳,专抓小孩,被我看见了,可惜还是让他跑了,是我没用。”
他的眼神充满了“失落”二字。
陈渝递过去去一瓶药,摇头道:“涂下去,好得快些。”
洪涛道:“可惜我没用,不过我已让手下弟兄分散在四处了,他们会在暗地里保护的。”
陈渝道:“丐帮义薄云天,专为打抱不平,宫南见教了。”
洪涛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分内之事,丐帮义不容辞,现下又有宫南先生来了,这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陈渝摇摇头,微笑道:“洪老叫花若是知道帮内有你这么一个好弟子,说不准又要跑来找我喝酒大呼快哉了。只不过你们现在欢喜,以后只拍连讨厌都来不及了。”
他接着道:“因为,我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洪涛怔了怔,道:“莫不是兄弟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先生?”
陈渝笑道:“这倒没有,只不过,我想找你们打听一个人。”
洪涛松了一口气,展颜道:“先生对我们丐帮恩重如山,莫说是打听一个人花如绿,就是要我们赴汤蹈火,咳,也在所不辞。”
陈渝道:“好,我想打听一个叫王小满的人。”
“是住在宛子巷尾的王小满?”
“不错。”
“那就好办了。咳,那个小鬼是我们丐帮一袋弟子,是和一个傻子一只鸡住在一块的小贼,前舵主,咳,见他可怜才收他做门下。难道,他偷了先生的东西?咳,我这就派人把他找来。”
陈渝摆手道:“不必了,我自会去找他的,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养伤吧。”说罢,人已不见。
枫叶荻花秋瑟瑟,红尘县已下起枫叶。
陈渝已卸下面具回到了小镇,他此时的心情颇为开心,因为他终于离开了那个丐帮分舵,而且他也知道了那个王小满的来历。
不过,另他更开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他的眼前偷一个看上去就是有钱人的钱袋了。
陈渝心里很想说一句话,你大爷啊!
踏破铁鞋好不容易找到了觅处,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缘分,果然是,你大爷啊!
陈渝气的不行,就要上去揪他。
而这时,远处忽然有人喊道:“陈先生?”
没空,等等,是女人!
“在。”他立马回头,却又忽然怔住。
只见一女子,身穿素衣,手里拿着一只菜篮,虽说不上有多么动人,但也有一种清新脱俗。
陈渝回过神道:“风筝?”
谁知风筝上去就是一记勾拳,打的陈渝有点措手不及,她哈哈大笑道:“陈先生,我就知道是你!”
陈渝捂着肚子,痛苦道:“这拳法,我就知道是你。”
他苦笑道:“凤筝,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风筝摆摆菜篮,轻轻挑眉一笑,得意道:“陈先生,我现在可嫁出去了!”
陈渝惊问道:“谁敢娶你!?那位好汉?”
风筝脸红道:“就是那个书呆子呗。”
陈渝问道:“是那个菜烧得最好吃的书呆子!”
“可不嘛。我们孩子都八岁了。”风筝的鼻尖翘着老高。
陈渝赶紧拿出一袋瓜子,边磕边道:“快说快说,你们是怎么在一块的?谁追的谁?”
风筝道:“当然是他……被我追嘛。”
陈渝哈哈笑道:“就知道是你追的他,那个小书呆愣头愣脑,”
风筝无所谓道:“要是真正爱一个人就应该勇敢去追啊,只求心中问心无愧,先生这是你教我的不是?”
陈渝忽然了悟,发自肺腑道:“今天你还真是给先生上了一课,不说了,先生有事!”
他转头望去,不禁暗骂一声,:“靠!人呢!”
此时哪还有王小满身影
陈渝急忙追去。
风筝在后面急忙喊道:“先生!记得来我店里吃饭!我给你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