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伪造一起萧诚被刺杀,因而顺理成章地让江宁守备韩锬带兵出来迎接。韩锬是萧诚的嫡系心腹,如今的官家又是萧诚一手养大,半师半父,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官家情急之下,让韩锬带精锐出来保护萧诚是应有之意,谁也不会怎么怀疑这里头还有别的小九九。不成想,刺杀还真的来了。实打实的,就差那么一丢丢。现在想起来,谢鸿还是满身的冷汗。两支淬了蛇毒的弩箭,别说正正命中,便是擦破一点油皮,也足以让人半死不活。也亏得萧诚贴身的两个侍卫,江湖道上出身,武功精熟,而且反应相当敏锐,听到弦响,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凶手,而是两人立即便紧紧地贴上了萧诚,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了萧诚的盾牌。结果,便是一死一伤。伤的那一个,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医师用尽全部的手段,也只能是暂时保住命,主要是不清楚对方到底用的是什么蛇毒,不知道配方,便很难解毒。只能是以寻常手段来处置,然后便熬,看是蛇毒更厉害一些,还是这侍卫的生命力更强劲一些。“审出来了!”随同萧诚而来的知秋院都虞候韩冲衣服上还沾着一些血迹,身上隐隐带着血腥气,脸上煞气浓浓,“是刘豫的人。刘豫一共派出了五组人手,每组两人,他们用得是守株待兔的计策,这一组,恰好是碰到了首辅。”“如此说来,首辅,其他的地方,您就不能去了!”谢鸿道:“刘豫能派人来,那曲珍也不见得就不派人来。”“行!”萧诚自然也不愿意是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怕不怕死的另说,关键要是死在刺客手里,未免太憋曲,而且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这样死了,未免太遗憾。“反正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刺杀我,因而让我勃然大怒,征集大兵对他们进行攻击这个借口,也就更说得过去了。”“正是,想来小官家听闻此事,也必然会勃然大怒的。”谢鸿微笑着道:“小官家素来不做声,如果发一次声,只怕在江宁的那些人,也是要给面子的。”萧诚看着李严有些惶恐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可紧张的,这样的事情,以后少不了的。别忘了,我可是发了通缉令,以封候来激励天下英雄来杀死刘豫这些叛贼,我既做了初一,别人就能做十五,没什么可抱怨的。”“都是末将疏忽了。”萧诚越是和颜飞色,李严倒越是惶恐起来。“说说募兵的事情吧!”萧诚道:“我们都知道,要江宁那边发兵,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真发来了兵,你们也不敢将其用在第一线,还不如你们自己募的兵可靠。”“说来倒还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李严精神一振,当下便将那任忠的事情说了一遍。“祖宗之姓不可弃,祖宗之地不可丢!”萧诚喟叹道:“这任忠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啊,这大概也是北方百姓的心声吧。”“民心可用!”谢鸿亦是道。“可是也别忘了幽燕十六州!”萧诚道:“北方百姓盼我大宋王师北伐,但如果王师迟迟不至,这心,终也是会一天冷似一天的,等到再也捂不热了,那北伐之事,就平添了太多难处。”萧诚嘴里的幽燕十六州,在大宋立国之初,还热切盼望着宋师北伐,在最初的几次战斗之中,幽燕地区的百姓群起响应。但随着北伐失败,宋军再也不曾北望,人心自然也就冰冷了。如今,幽燕地区视宋人已如仇寇。新一代的幽燕地区的汉人,早就将自己视作了辽人了。“所以朝堂之上的某些人,短视之极,真正要拖个几十年,等到河北、京畿、京东那些地区的百姓,对大宋真正心冷了,我们北伐还能成功吗?还有希望吗?”谢鸿怒声道:“时不我待!”萧诚遇刺,江宁震动,官家暴怒,征兵一事,立时便开始加速,从最开始的不温不火,到现在的强令出发,稍有拖延,立时便会受到惩处。民间谣言甚众,四处疯传所征禁军、厢军上去之后,立时便会被推到最前线成为首辅心腹部队的替死换。在这些谣言之中,辽人几乎被说成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之徒了。这倒也怪不得百姓愚昧。一来这时节,消息闭塞,普通百姓获知消息的条件实在有限。二来辽人连东京都打了下来,连大宋的皇帝都掳了去,对于江南百姓来说,冲击实在太大。三来当然是因为有心人的传播,想要制造一点乱子,让萧诚的北伐进行不下去。对于这些人来说,为什么放着安安稳稳的日不过,非要起兵戈呢?在他们看来,有长江天险阻隔,如今又还掌握着淮河流域这个战略要地,完全可以维系南北分治,没有必要与强大的辽国去硬碰硬。刘豫、曲珍等辈的确不足畏,但问题是,他们只不过是辽人的两条狗啊,你打了狗,狗主人还不出来撑场面吗?过去大宋百万大军还被辽人打得四处找牙,现在半壁江山,焉是辽人对手?这便是北人与南人在大政方针之上的根本对立。如今朝堂之上,萧诚,岑重,张振、胡屹包括韩端都是北方人,吕文焕也勉强能算上,成绍是个没主见的,那头风大就往那边倒。准确来说,朝堂之上,北方占有优势,但在地方,在民间,却是南方势力占据绝对优势。在上头我斗不赢你,那在下头我给你使绊子,让你的政策落不到地,如此一来,想要北伐,岂不是一句空话?正因为如此,所以萧诚才要下狠手。一来他需要一场场漂亮的胜利来说服南方所有人,跟着我萧诚,有好处,大大的好处。二来,他亦需要将这股歪风邪气狠狠地打压下去。百姓不能随便乱动,但那些逃亡的禁军,脱藉的箱军,与山匪水匪有勾结的地方豪绅、官员,这一次却全都在打击的范筹之内。南方安逸太久了,他们基本上都没有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兵锋。当雪亮的刀子悬在头上的时候,恐怕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瑟瑟发抖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把刀并不会落下来。但对于萧诚来说,只要大多数人服从也就可以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对南方百姓说什么家国大义,说什么同袍情怀。狗屁用没有。家国概念这个时候还根本就没有形成。现在连华夷之辩都没个结果呢!有人说狄夷之入中华则中华之,现在更有人进一步论断,狄夷只要施行中国之法,便算是中华之。这些从理论之上来论述辽人占据中原之地实施统治正当性的玩意儿,很大可能是自己那位三妹搞出来的。因为自己曾对她讲过在某个时候,很多有大学问的汉人却为了另一个狄夷政权服务,他们的理论根据,便是这一套。还别说,这些东西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具有极大的欺骗性。所以萧诚现在最想做的便是举起刀子,然后对麾下的老百姓说,跟我走!走不走?不走砍你!这是威吓!第二条嘛,当然便是要拉拢啦!拼命地发展经济,把饼子做大,让乡绅、读书人、农夫、生意人、甚至于官员、吏员都有得赚,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然后萧诚拿着叮当作响的铜钱大喊:跟不跟我走,跟我走,有钱分,不跟我走,弄死你!江宁新宋朝廷现在成立不过一年,朝堂内部纷争萧诚都还没有搞定,这第一步也不过是才刚刚开始走呢!想要上下一心,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集中力量办大事,差得远呐!所以这一次,萧诚不怕江南乱。他正想着这里乱上一乱呢!以前的江南区域太平静了,太铁板一块了。你想要动上一动,只不过伸了一个小指头去戳上一戳,立马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当真是上下一心啊!这一次,他是逼得朝堂中的那些大老不得不表态支持征军,这就让他们出现了两极分化,接下来再对付下头的那些小猫小狗就容易多了。名正言顺地拿下这些小猫小狗,上头那些人又不能出手相救,则与他们离心离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如此,自己才能趁隙而入,让这块铁板,彻底变成一块肥沃的土壤,能种出丰收的庄稼来。“首辅真是好算计!”谢鸿微笑着道:“让那些人误以为借此可以掌握一部分军权,这块肥肉便钓得他们上了钩。只不过吕尚书倒是机警,借着这个机会出手,倒是一击就中了!”“这是我跟岑千里商量过的!”萧诚道:“吕文焕跟那些人是不同的。以前我压制吕文焕,是要彻底把襄阳行辕那边先整顿好,吕尚书在那边的威信太高了,不利于王柱他们治理军队。现在王柱他们已经基本掌控了形式,吕尚书想要再建一军,亦我所愿也!”“吕尚书只怕对您有些成见!”谢鸿道。“没关系,大方向上我们还是一致的。”萧诚笑咪咪地道:“所以这一次吕尚书的剿匪军一成,必然会对江南诸地那些水匪山匪下死手,一边剿匪扩大声望,一边借此壮大实力,这样好的事情,吕尚书怎么会放过呢!”“如此一来,腹心之地,便多了一支劲旅。”高迎祥道。“我们想要北伐,有战斗力的军队,越多越好。”萧诚道:“吕尚书志不在朝堂,他想要的是率军驰聘疆场,光复河山,如果能收复幽燕,那他更是连死都愿意。所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满足他的这个愿望,让他重新出山率大军出击的。”“现在把他拘在朝堂,是要利用他的威望,来帮着我们收拾这帮绥靖派!”谢鸿笑道。“自然!”萧诚毫不讳言。“只怕现在他们都盼着我们在前线吃上一场大大的败仗,这样他们便可以有口实向我们问罪了!”高迎祥道。“问不问罪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你这个位子!”谢鸿一针见血:“也不想想,这个位子,他们坐得住吗?”“那也得让我吃上一场败仗再说!”高迎祥傲然道。“这一次还真不能大意!”萧诚道:“曲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看问题比较简单倒敢罢了,那刘豫却须小心,他必然能从我们内部的纷争看出一些小九九来。这一次我们在另一个方向一旦发动,他必然会抓住机会,在徐州沿线发起勐攻,看看能不能借机搂点什么的。”“那他可要失望了!”高迎祥笑道:“早就严阵以待,只等他前来,现在魏武打下了下邑,接下来韩锬他们又要再建功勋,我的部下到时候只怕眼馋得不行,不免要埋怨我这个总管不给力,不能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一个个嗷嗷叫的,刘豫若来,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高迎祥麾下,大多是云南路上招集的士兵。整体来说,现在云南路除了一些较大的城镇,整体上还是比较穷困的,当兵,打仗,获得奖赏、缴获战利品是这些士兵们最大的收入来源。每隔上一段时间,便会有专门的队伍收集这些士兵们的信件、斩获送回到云南老家,然后又带回来老家的一些物事、信件。虽然花费不菲,但通过这样的手段,却能让这些士兵安心在前线打仗。“要小心辽人会掺上一脚!”萧诚道:“镇南王耶律珍可不是一个善茬,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家伙,辽国承天太后把他放在河北路上,防得就是我们。如果刘豫的兵马之中掺了辽军,那这仗,其实还有得打。”“首辅所提这一节,我倒还没有想过。”高迎祥遽然一惊,拱手道:“多谢首辅提醒!”“我马上就要回江宁去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演了!”萧诚道:“你们这里做得越好,我在江宁便越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