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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投军

任忠一身疲惫地回到了栖身的窝棚,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个大钱递给了妻子素娥。“今天的工钱!”接过钱,素娥从草堆里挖出来一个蓝布包袱,打开,将二十枚大钱小心地塞了进去。放钱进去的时候,叮当作响,显然,里面还有一些铜钱。“爹,今天我去砸石籽,也挣了三文钱!”义子杜山仰着头看着他,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任忠拉过他的手,有些心酸,十岁的孩子,手上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妻子素娥要照顾还只有一岁多的小儿子,便只能留守在这小小的窝棚里。“明天别去了,爹能养活你们。”任忠拍拍义子的脑袋。“我长大了!”杜山摇头:“再说砸石籽也不累,那里还有比我更小的呢,他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一天五文钱虽然不多,但却可以养活我自己呢!”“吃饭吧!”素娥将几个黑面窝头端了过来,另外还有一钵稀粥,一碗咸菜。“白日里我听管我们这片的长吏说,下邑已经被大军打下来了呢,说不定会将我们安置到那里去,还给分田地呢!听说那里十室九空,那些躲进下邑城里跟大军对抗的有钱人,都被抓了起来,所有土地都充公了。”任忠点了点头:“有这回事,白日里在工地之上,我也听说了,大家都很兴奋。”“真能分到一块田,那咱们就能安顿下来了。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素娥道。任忠用力地咬着窝窝头,似乎是在想着心事。他们在难民营里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最初,靠着官府赈济过活,吃饱那是妄想,只能吊着命,他们也不许出这个流民营。后来开始了以工代赈。像他们这些有力气的,被集中起来去修沟渠,挖堰塘,每天二十文钱的工作,虽然说现在一石米的价在这里已经长到了二贯钱,但二十文也能让一家人吃饱了。工作有很多,只要肯下力气,倒也不至于挨饿了,像义子杜山,便去砸石籽了,大人一天可以挣上二三十文,像他这样的,一天能挣五文,已经是下了死力气了。宋军突然向赵军发起了攻击,一举攻克下邑,如今大军已经直逼商丘,宋城。下邑,已经成为了大军的重要后方。移民屯垦以充实后方,肯定是要做的。没收那些对抗过宋军的家伙的土地田产来安置难民,是官府最为简单的方法。但是下邑那里,却也因此并不安全。作为一名久经战场的老兵而言,任忠自然是知道商丘、宋城这些地方对于赵军的重要性,丢了这两地,只怕开封就要及及可危了。所以,在这两个地方,只怕会有一场经年累月的拉锯战。宋军在这个方向上兵力不足一万,并没有什么优势。下邑,真的安全吗?不见得。盘膝坐在窝棚门口,顺着帘子的缝隙看向流民营中稀疏的灯火,身后传来两个孩子细碎的呼吸声。很冷,两个孩子将自己窝在草堆之中紧紧相拥。“有心事吗?”素娥伸手握住了任忠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晚上回来一直心不在焉的。”“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城门口那里有募兵的旗帜!”任忠低声道。素娥一惊,一下子便抓紧了任忠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了任忠的掌心里,“别去,现在我们不是能活吗?要是分了地,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我不想你再去当兵了,我不想你跟杜山他爹一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点点骨灰。”任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臂将素娥揽在怀里:“躲不过的。这世道,谁也躲不过战争。而且,我也不想你们一直这样受苦。晚上吃饭你看到没有,小山子明明没有吃饱,却说自己饱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都瘦了多少了,不能这样下去。”素娥低声哭泣起来。“以我的履历,去应募,至少也能当一个队将之类的军官,我看了他们的条件,一个队将的薪饷,足够我养活你们几个了,而且真成了军官,我就可以将你们安置到城里去,那会更安全。”任忠道。素娥只是哭,这个男人跟她以前的男人一样,一旦拿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孩子们需要更好的生活,而我,也心意不平。”任忠握紧了拳头,道:“杜大哥死了,我手下几百个兄弟,也都被辽人杀死了,不替他们报仇雪恨,我这辈子,心都不会安。”“辽人好生凶恶的!”素娥哀哀哭泣:“连咱们的皇帝都被他们抓了去了。”“现在不一样,以前那是奸臣当道。”任忠轻轻地拍着素娥的背:“现在那个当权的萧首辅,是个能干事的,你看咱们现在的处境就能明白,从河北路一路上逃过来,你在哪里见过如此井井有条的地方?而且,我去看过白羽军,还有那些云南来的军队,当真是厉害得紧。比我们以前的队伍强多了。”“我命大,不会死的。”任忠拥紧了妻子,低声道。天不亮,任忠就爬了起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他知道身边的妻子一夜都没有睡着,此刻只不过是装睡。他在窝棚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是毅然转身,向着城门方向走去。“姓名!”“任忠!”“流民?”“是!”“和你一起的还有谁呀?”“我女人,还有一个十岁的娃,一个一岁多的娃!”任忠站在桌子前,回答着吏员的问题。想当兵的人很多,虽然天刚放亮,但这个棚子前,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一个文吏负责登记,另一个队将则坐在一边,看来是负责鳞选。不是想当兵就当兵的。至少在这里是这样,没有两把刷子,人家根本就不要你。“兄弟,你这条件不行啊!”文吏放下了笔,道:“你有老婆孩子,是家里顶梁柱,又没个兄弟子侄啥的,咱这儿招兵,不招独丁。”这些个条件,任忠当然知道。“我叫任忠,是从北边逃过来的。我曾经是河北边军,在天门寨服过役,与辽军打输了,这才逃了过来。”任忠道。一听他是河北边军,一边坐着的那个队将,眼睛却是亮了。“河边边军干过?看你这模样,应当不是普通士兵吧?”任忠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在天门寨的时候,是营将,拒马河一投,碰上了属珊军,几百个兄弟,活下来的没几个。”“营将!”那队将一下子跳了起来,上上下下地看了任忠一眼。“这位上官,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就是一个难民,想来当兵,想给兄弟们报仇,想打回河北去。”任忠道。那个队将带着任忠进了城。招兵的时候,上头便有交待,如果有曾经的河北边军来应募,可以大开方便之门。这个任忠,不但是河北边军,还是一个营将,这可是东部行辕募兵以来的第一个。任忠见到了高迎祥麾下的统制官李严,也是这一次募兵的总负责人。说是要江南征发禁军,厢军,可那些人真敢来,萧诚还真不敢用,也最多让那些人守守城,运运粮草罢了,不彻底整训,汰劣存优,江南军队,基本不可用。让这些人来做些辅助性的工作,倒也可以解放更多的军队出来应对当前局面。不见得真打,但对峙肯定是少不了的。刘豫和曲珍都是积年老狐狸,真让他们发现了东部行辕兵力不足,说不准他们就会联手起来打一场。所以萧诚还需要招募一批拿来就能用的敢战之士。没有谁比曾经的河北边军更合适的呢!稍加盘问,李严便确认了任忠没有说谎,军事上的很多东西,你不亲自经历,绝对是无法编出来的。“从河北过来,千里迢迢,吃了不少苦吧!”李严问道。“是的,还曾在河东梁山那里,当了一段时间土匪呢!有几个认得的边军在那里落草为寇,聚集了不少人!”任忠道。“梁山那股子人声势不小,我们这里都听说了,让刘豫很是脑壳疼呢!”李严笑道:“那你怎么不留在那里?至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怕在哪里久了,我真会变成土匪!”任忠道:“他们啥都干,我看不惯!而且说不准那一天,他们就会被招安,成为那刘豫的帮凶。”他握紧了拳头,道:“我想要杀回去,替我的兄弟们报仇,别的地方指望不上了,便只能指望这里!”“耶律敏放了你一马的事情,其实你不必跟我说的!”李严笑道。“既然要来这里,就得坦坦荡荡,我当过秦敏的亲兵,可那个时候,他真是一条好汉呐!”任忠叹道。“你怎么不跟他走?他现在可是威风凛凛,辽国的镇北王啊!”李严笑道。“任忠虽然没读过两本书,却也知道,祖宗之姓不可弃,祖宗之地不可丢。我是当过秦敏的亲兵,可我却不想当耶律敏的奴才!”任忠道。“说得好!”李严大笑:“也不瞒你说任忠,现在我们的确差你这样有经验的军官。我们自己的不够用,而从北方过来的嘛,曾经当过兵的不少,但当过军官的,就少了。那些人,要么战死了,要么现在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任忠瞧着李严。“所以,你现在便是副营将,但具体负责一营之事。我们会为你派来一个军法官,一个后勤官!”李严笑道:“等过上一段时间,你的身份以及背景调查经过监察院完全确认之后,就可以扶正了,有问题吗?”“副营将?”任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你的经历,完全当得起!”李严道:“北伐,击败辽国,我们共同的念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给你一天时间,好生安排一下你的家人,然后你就会忙起来,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亲兵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附在李严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严也是脸色骤变,轰然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招了一个书吏过来,吩咐他带着任忠去办相应的手续,自己却是向外头跑过去,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儿被门槛绊了一跤。如此失态让任忠不禁大为疑惑,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李严这个级别的人如此惊慌失措。可是出了什么事呢?不过很显然,能让李严失态的事情,肯定还轮不到他任忠来操心。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来便能成为营将,哦,还是副的。但这不要紧,很快就会变成正的。关键是,坐上了这个位置,他第一件事,便可以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结束这两年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或者,能让小山子读点书,虽然晚了一点。别让他跟他亲老子和后老子一般,需要拿刀子搏命了,哪怕就是读书不成,能在后方做个文吏也挺好的。李严跨上马的时候,有些腿软,亲军推了他一把,这才爬上去。首辅遇刺!不是演戏,是真的遇刺了。刚刚亲兵也说得颠三倒四,这让他心急如焚,打马一路狂奔。直到他冲进了萧县县衙,看到了面色如常的萧诚以及高迎祥诸人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萧县是他李严的防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要挨削了。“首辅,总管!”向前一步,他单膝下跪:“没什么大碍吧?”高迎祥摇了摇头:“首辅有两个亲卫一死一伤,伤的那个,也不知救不救得活。刺客混在人群之中突然发难,弩箭之上有毒。亏得首辅的亲卫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刺客怎么知道首辅来了萧县?”李严道:“有人泄露了首辅的行程?”“估计不是!”高迎祥道:“正在审,不过首辅到了徐州一带,外头也是知道的,只怕对手是洒大网,各处都派了人。”“我马上安排大搜捕!”李严一跃而起。“不必大张旗鼓!”萧诚摇头道:“这件事,让知秋院和皇城司去查吧,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对了高总管,给江宁去信吧,韩锬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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