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宋
虽是黑夜,但在无数火把、灯笼的照耀之下,整个街道之上却是亮如白昼一般。
八仙桌摆满了整整一条街,就从胡屹等人的眼前,一直延伸到了尽头那幢披红挂彩的房屋之前。
那幢房子,就是现在的抚台衙门,当然,也是今日新婚夫妻的洞房所在地。
粗粗看去,只怕不下百八十桌的模样。
胡屹瞟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嘴角抽动了一下,好生奢侈的婚宴啊,不过想想女方是什么人后,却又觉得不足为奇。
他在三司使干过,虽然业务不精,但对于大宋那里来钱最多,却还是知道的。
大宋的海贸是支撑着财政充裕的一个必不可少的保证。
先帝就曾对此专门下过旨意,专门是用来保护那些来大宋做生意的外来海商的,目的,就是鼓励他们多来,防止大宋的官员等敲诈勒索从而使别人忘而却步。
郑则仕是大宋数得着的大海商,钱,对他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只是胡屹没有搞明白,郑则仕一个在海上漂着的人,怎么就跟萧诚勾搭上了呢?萧诚能给他什么帮助呢?
那队将,却是早就一溜烟儿地向着前方跑去。
胡屹不紧不慢地向前慢慢地踱着步子,架子还是要端着的。
论起位份,现在这贵州路,除了萧诚,那就要算他这位转运使了,这是论公。
但要论起私来,就算自己与萧禹不睦,但好歹也是共过事的,说来那还算是那他萧诚的长辈呢!
他慢长斯理的迈着八字步,刘凤奎等一众人自然也就只能跟在他的后头慢慢往前走。
刘凤奎说起来权力很大,但他的品级、身份,却当真是不高。
大堂里,只摆了两桌。
能坐在大堂里的人,自然也就是这方土地之上最为位高权重的一批人了。
坐在最上首的,却不是萧诚。
而是岑老夫子。
岑老夫子的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萧诚与岑重。
再往下,则是杨庆、田畴、杨万富、郑则仕、韩钟。
朝廷承认了贵州路的行政区划,任命了萧诚为安抚使,然后除了再任命了一个胡屹为转运使,刘凤奎为走马承受来捣乱之外,其它的事情,竟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干涉了。
或者这便是汴梁都堂夏诫那几个人的智慧了。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他们插手了,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会让萧诚对于他们增添更多的恶感,反而不利于以后打交道了。
事实上,萧诚在怎么治理贵州路这个问题上,压根儿也没有准备听取朝廷的什么意见。
他要的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名份,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不会造大宋的反,而是会作为大宋的臣子,来经营整个西南地区。
贵州路,被他分为了六府三州。
贵阳、铜仁、遵义、安顺、毕节、六盘水以及黔东南、黔西南、黔南三个州。当然,现在六盘水还在高迎祥的手中没有拿回来。
鲁泽主政铜仁,杨庆主政遵义,罗纲主政毕节,田畴主政黔东南,孙靖主政黔南,黄瑞主政黔西南,魏勋主政安顺,而贵阳府,则由萧诚亲掌。
这里头,除开杨庆与田畴之外,孙靖、黄瑞、魏勋等都是本地人,孙靖和黄瑞出自独县,魏勋则曾经是羁縻州勋州知州魏富之子。
充分的相信本地人,而且给予本地人高位和权力,也是萧诚能在这片土地之上迅速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武力可以一时征服,但想要所有人心悦诚服,纯以势以力压人,那可就不成了。
马上可以得天下,但还想靠着马上治天下,时日一长,必然是要出问题的。
而这些本地人,则是在这两年的竞争之中脱颖而出,得以坐在了这间屋子里。
另外的,就是武将了。
武将自然是以都钤辖杨万富为首,下头便是天南军统制李信,原本的统治王文正如今已经是很识趣地交出了所有的兵权,到了抚台衙门给杨万富打下手了,天武军统制范一飞,天狼军统制王柱,遵义军与播州军被整编之后重新命名天平军,统制杨斌,杨氏族人,田氏兵马整编为天义军,统制田真,另外便是由韩锬带领的抚台亲兵。
这六支部队属于贵州路的正规军队,每军编制三千人,韩锬所部则为五千人,因为这支军队,不但要护卫贵州路首府贵阳,还得承担起保护贵州路抚台衙门官员安全的职责。严格意义上来说,即将到任的转运使胡屹的护卫,也该由这支部队派人卫护。
当然,胡屹敢不敢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两万精锐,便是贵州路的倚仗所在。
当然,地方之上还有厢军、乡兵、团练等地方部队,不过萧诚已经计划将厢军完全裁撤掉了。
在别的地方,厢军要承担许多地方官府的役使,甚至被官吏当成自家奴仆使唤,因为厢军虽然薪饷不多,但毕竟也是一块花费。
萧诚不准备当这个冤大头,在萧诚的计划之中,厢军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维持地方治安,乡兵、团练这些地方武装组织足够使用了。
乡兵、团练由地方自行组织,官府虽然也会给一点钱,但并不多,毕竟不是什么常设组织。
今日,贵州路上的所有的文武高官们,齐聚一团。
参加韩锬的婚礼是其中一桩,另外一桩,则是萧诚要召集大家一起来商议接下来贵州路的施政方针。
而在屋子外头的院子里,还摆着十余桌,这些桌上坐着的,除了抚台衙门的一些重要文武官员之外,便是联合会的各路商人了。
仪式已毕,新娘子自然是早就被送进了洞房,韩锬此时却正提着酒壶回到厅内,给众人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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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桌上,都算得上韩锬的长辈,萧诚虽然年纪与韩锬相仿,但他不仅是韩锬的上司,还算得上韩氏的主家,这一桌人,当然是不会有人灌韩锬的酒的。
举起韩锬替大家斟满的酒,所有人都是笑逐颜开,说着一些喜庆祝福的话语,特别是韩钟,更是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早些生儿子,多生几个儿子,可惜你爷爷看不到了!”提到老爷子韩钲,韩钟不由红了眼眶,连萧诚也是黯然神伤,拍拍韩锬的肩膀,一仰脖子,将酒喝得点滴不剩。
“我儿子很多,但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郑则仕今日能坐到这一桌,自然是因为他是新郎官的岳父,像罗开先这些人,此刻都还坐在院子里呢。
当然,郑则仕坚信,他的未来,或者说他郑家的未来,一定能够正大光明地与这些大人物们坐到一张桌子上的。
因为萧诚对他描绘的前景。
萧诚给的那些大船的图纸,郑则仕集中了麾下所有的造船匠师,如今差不多已经是吃透了,第一艘大海船正在建造当中。
一旦建成,那在海上,可就不是大宋水师才拥有那种超级战船了。
他郑则仕也将拥有。
而且,大宋水师现在一共也就只拥有两艘这种超级战船,而他只要造出来了第一艘,便能造出第二艘,第三艘以及更多。
大宋的主要敌人在陆地上,是北方的辽人甚至于西北方向上的萧定,所以他们在海上,不可能投入太多的力量,但他郑则仕生于海上,活在海上,他的所有家当,也将全部投入到海上去。
而这些投入,必然在将来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岳父放心,小婿必定爱惜娘子。”韩锬却是不善言辞,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脸倒是变得通红了,惹得桌上所有人一齐大笑起来。
“郑公,等他们小两口过两年生了孙子之后,就去泉州那边陪你,你觉得如何?”举着酒杯,萧诚笑吟吟地道。
郑则仕微怔,但马上就反映了过来:“抚台,老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嫁到这里,家里老妻却是伤心得很呢,她的几个哥哥也是思念得紧,要是过两年能回去定居,那真正的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韩锬提着酒壶却是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去泉州干嘛呀?正想说话,萧诚似乎不经意经扫了他一眼,他顿时又将话咽了回去,看起来这是二郎的主意,至于为什么,只能等后头再问了。
除了韩锬不理解,这一桌的其它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萧诚这是要把手伸到泉州去,郑则仕的船队,将来便是联合会的水师,完全掌握在郑则仕的手中,联合会的其它人,怎么都不可能放心的。
但联合会的其它人的夹袋里,委实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的水上人才,而且生硬地安插人进去,必然会让郑家反感,让郑家的女婿过去,则名正言顺。
众人笑着举杯,萧诚顺手将韩锬撵去了另外一桌敬酒,那边一桌,大部分都是武将,对韩锬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不灌上他几杯,大体上是走不出这间屋子的。
不过今天嘛,图的就是一个喜庆,便是喝醉了,又有何妨呢?
萧诚站起来,正准备举杯邀饮,却见大门口,一名队将一路小跑着进来了。
“回禀抚台,转运使胡屹胡学士到了,就在门外!”队将瞅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一张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愈发地红了一些,声音都有些哆嗦了。
“胡屹?”屋里几人对视了一眼,除了韩钟与郑则仕,其他人却都是笑了起来。
田畴站了起来:“我代表抚台去迎一迎!”
杨庆笑着了站了起来:“毕竟是三品大员,代表的是汴梁,是官家、都堂的颜面,我们几个去迎一迎吧,两位抚台,岑老爷子却是只管安坐便是!”
萧诚笑着点了点头。
田畴招呼了一下另一桌的那些人,在杨万富的带领之下,那些武将也站了起来,跟着田畴向着外面走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一路转运使,并不必于听命于安抚使,两人算是两条线上的官员。按理说,萧诚是该出去迎一迎的。
毕竟论起资格来,胡屹可比萧诚这位新晋的大员要老得多,而且还是他老子的同僚。
虽然其与萧禹真说起来还算是仇人。
不过这人明显是来贵州路当钉子,作恶人的。
这一点,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萧诚又何必还要给对方面子呢?
相反,他还要狠狠地落一下对方的面子才是正经。
他需要让贵州路上上下下所有官员、豪绅以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明白,这个人,在他萧诚这里不受欢迎,你们要怎么干,看着办!
至于岑重,就更没有道理出去迎接胡屹了。
不管是资历还是品级,岑重可比胡屹要更出彩。
“下官田畴,见过转运使!”田畴笑着抱拳,拱手行了一礼。
“思州田知州?”胡屹不敢怠慢,亦是抱拳还礼,眼睛一扫,看到了一边的杨庆,赶紧又转了一下身子:“杨知州?”
田畴呵呵一笑:“转运使,如今我们已经不是了,杨公现在是知遵义府,田某现在是黔东南知州,哦哦对了,您在路上,可能还不知道贵州路上的一些变化,萧抚台将贵州路分为了六府三州,今日大家伙可都聚在这里,来来来,诸位,都自己在转运使面前来报报名号吧!”
“六府三州?”胡屹脸色变白,这样的大事,萧诚说干就干了,而且还把官员都任命了,大宋治下,别说是一府了,便是一地知县,也得是都堂任命,官家钦准,他萧诚,这那里把都堂把官家看在眼里了?
他回头,看向刘凤奎,却见刘凤奎低眉顺眼,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对方所说的话。
“萧抚台呢?”
田畴微微一笑,侧身相让道:“抚台正在屋内相候,转运使,请!”
“他倒是好大的架子!”胡屹深吸了一口气。
“萧抚台凭一己之力,替大宋新立贵州路,居功至伟,所以架子大一些,那也是当得起的。”杨庆抚着花白的胡子,笑道。
胡屹气得一个倒呛,杨庆话说得隐讳,可内里的意思,不就是暗戳戳地讥讽他胡屹当年被萧禹评了一个无能之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