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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州本身并不大。
他下辖只有两个县,一个是彭水,一个是黔江。
但如果算上黔州名义上所管辖的区域,那就不得了啦。
名义上黔州还对四十九个羁縻州有着管辖权。
过去,这个所谓的管辖权,只存在于纸上,存在于名义之上。
但现在,这种管辖,已经成为了事实。
这四十九个羁縻州有多大呢?
用现在的数值来衡量的话,这块地盘,足足有三十万平方公里。纵然在这上面的大多数地方属于崇山峻岭,不易生存,但在这块地上求活的人,仍然不下百万人之多。
一般散沙的这些羁縻州不值得引起人的注意。
但当出现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将这些地方势力捏合到一起的话,那就是一股极可怕的势力了。
萧诚就充当了这么一个人物。
原本在这块地盘之上,还有两个名声很大,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势力,思州田家,播州杨家。
但现在,他们成为了萧诚的左右手。
当这三人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剩下的几十个羁縻州除了俯首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田家,杨家放弃了他们原本所具有的一些特权,算是低头做小一般地将自己置身于萧诚之下,自然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家族所存在的危机,如果不加以解决的话,那么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矛盾必然就会爆发,不亡于外因,也会亡于内斗。
作为两个极有远见的家主,他们想将这种隐患消弥于无形之中。
萧家在西北的动作,给了他们极大的启示。
那就是向外扩张。
无休止,无穷尽地向外扩张。
只要地盘足够大,只要实力足够强,只要外面还有敌人,内部就会团结一致对外,就算偶有内里的矛盾,也不会对整体造成影响。
当然,田畴、杨庆之所以愿意向萧诚俯首,也是因为萧诚提前布局,有了天武军这枚好用的棋子。
可以说,现在即便没有田畴、杨庆的投效,萧诚也能利用杨万富的天武军以及韩锬所指挥的这一千厢军,一步一步地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
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更长一些,走得道路更坎坷一些罢了。
现在有了杨田二家的加入,这个捏合的过程,就显得特别的顺利,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提前了。
第一步便是强行捏合,然后清点丁口,建立黄册。
萧诚必须要做到对治下的子民心中有数。
有多少人能够用不开垦田亩种植粮食,有多少人可以走进工坊学习手艺生产商品,有多少人可以加入军队成为战士,这些,都需要有一个统筹的规划。
每年能收上多少粮食,工坊能生产出多少产品,商队能产生多少利益,能收上多少赋税,这些都要心中有底,然后才能充分的利用。
如何做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而又不会损耗民力以致于惹起百姓的怨望从而产生一些祸患,这从来都是一个极大的课题,是从古到今,统治者一定要研究的一个课题。
就算百姓温顺不至于造反,但统治者让他们感到不满了,他们消极怠工所造成的损失,也足以让任何的事情都不能顺利的达到目标。
让百姓感到满意的同时,又让官府有足够的收获,这非常考验统治者的智慧。
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
也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黔州商业联合会以商业为名,但行的却是统治之实。
萧诚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联合会的会长。
田畴、杨庆为副。
然后从数十位羁縻州的首领之中,选出了十位理事。
商业联合会的总部就设在了都云,设在了汪家的这间大宅子里。
萧诚这位会长以及田畴、杨庆这两位副会长自然不能长期的呆在这里,所以,贾贵这位理事长便成为了商业联合会实际上的操作者。
第二步,自然就是统一军队号令,统一军队指挥。
韩锬统带的联合会直属兵马,将扩军至三千,长驻都云。
杨万富统带的天武军,扩军至五千,将分散驻扎于各个要害切点之上。
至此,萧诚便等同于剥夺了各个羁縻州的兵权。
过去各个羁縻州在名义之上也是没有兵权的,但事实上,他们却通过控制地方,自然而然地便拥有了地方武装,像杨家、田家麾下便拥有数千战斗力不输给朝廷禁军的家族卫队。
但现在,各个羁縻州的部族首领们要是还敢保有武装力量的话,指不定就会被联合会针对性地进行打击。便是杨家、田家也承诺将在随后的五年之中,将自家军队缩减至最多拥有五百人的家族卫队。
天武军控制各个要害节点,目的之一是协助地方治理地方,管好治安,毕竟这地方匪患历来就是让人头疼的问题。目的之二,也是更有效的掌控地方。
萧诚要统一政令,就必然要统一军队,要不然谁肯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呢?
再者,这数十个羁縻州的军队加起来,竟然多达数万人,这在萧诚看来,完全就属于人力之上的浪费。
军队在精不在多。
有个一万人,便足以掌控这片地方了,剩下的人,都要给我去干活,去挣钱,去为发展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三步,当然就是描蓝图,画大饼,为关键人物打气鼓劲。
团结的大会开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更为关键的小会了。
三位正副会长,一位理事长,两位武装部队负责人,再加上十位理事,坐到了一起。
直到这个时候,萧诚才终于拿出了他这半年多来煞费苦心呕心沥血制定出来的黔州商业联合会的计划书。
一本足足有上百页的小册子。
在这之前,便是田畴、杨庆也不曾看到过。
“诸位,这便是黔州商业联合会未来的发展蓝图,也是我们黔州商业联合会的最高机密。”萧诚看着众人,神情严肃:“我希望拥有这本小册子的人能守口如瓶,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了这份蓝图能得到实现而团结协作,有志一同。”
在场的人,翻开了这份小册子,目光停留在了第一页,总体目标之上。
这一页的内容不同,加起来也不过百多个字,但就是这百多个字,却让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算是田畴,杨庆心中早有些准备,毕竟他们是知晓萧定在西北是怎么干的。但在看了萧诚这份计划书的目标之后,依然是瞠目结舌。
至于剩下的十位理事,虽然在几十个羁縻州的部族首领之中算得上智者,但说句实在话,依然是土啦马唧的人物,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压根儿就不知道。而两位武将杨万富与韩锬,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贾贵,走南闯北多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才勉强算是把惊讶给压在了心底。
田畴掩上了小册子,看向萧诚,满脸通红地看向萧诚:“萧签判,我们真的做得成吗?”
“只要一步一步地按照我的规划去做,那就一定做得成!”萧诚的话简单而有力:“诸位,如我直言,现在的你们,只不过是一口井里的青蛙,叫得声音再大,蹦哒的再欢实,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有走出去,才会发现天地是何等的宽阔,只要走出去,你们就会发现,你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们所掌控的地方,只不过是偏僻一隅,现在我们所掌握的财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杨庆砰的一声合上了小册子,两眼通红地看着萧诚:“萧签判,如果我们一切顺利的话,几年能有小成?”
萧诚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年当有小成。两年时间,我们整顿内务,发展经济,训练军队,第三年,我们便能小规模地向外试探,以我对外面那些地方的了解,这个时候,便该有不小的收获了,然后我们的事业便会进入一个正循环的阶段,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财富,然后建立起更强大的军队,然后向着更远的地方前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庆盯着十位理事,恶狠狠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萧签判让你们知道这样的大事,那是对你们的信任,谁要是嘴巴不严实,漏出去了半点口风,不用萧签判动手,我杨某人亲自灭了你全家,保管连根毛都不会给你们剩下来。”
这十位理事,都是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连声答应。
田畴却是微笑道:“萧签判,要是我们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有朝一日,我田某人去汴梁,那些相公宰执们,当会待我如上宾吧?”
“这个自然。”萧诚笑道:“尊重,向来与实力划等号。”
田畴点点头,“我田家会不遗余力支持这件事情,田家子弟,萧签判尽管差用。”
“杨氏子弟也是如此。”杨庆忙不迭地道。
如果萧诚所描绘的这副篮图当真实现,那就代表着巨大的权力,巨大的财富,先期进入,自然就能先人一步。
两人对萧诚都有着深刻的了解,知道他必然在以后的岁月之中,会大量地引入人才进入商业联合会,甚至会在以后一步一步地削弱田杨两家的影响力,但现在,他并没有太多的人手可用,那些羁縻州的部落族长们,又有几个有这样的见识呢,他们甚至连字都不识。只要先占据了位置,以后便能有更多的话语权。
“正要借重!”
纵然知道对方的心思,萧诚也只有答应,现在是双方合作的蜜月期,而萧诚手上能用的人手,在这样大的摊子面前,也着实有些不够,更重要的是,杨、田两家的子弟,在这片土地之上,天然便拥有一定的说服力,这不是自己的手下比得了的。
当然,能不能作事,还要在以后用事实来说话,如果只是些花样枕头,也就莫怪到时候竹蓝打水一场空了。
而自己的那些手下,经过这些年来在外头的磨励,不行的,早就被淘汰了。还能够在现在走到自己面前来的,那都是千锤万炼始出来。
就像贾贵,外头有几人知道他的本事?
但他就实实在在的掌控像黔州商业联合会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游刃有余。
以前,贾贵控制的是萧诚在南方的所有力量,不得是武力上的,还是商业上的,是江映雪经营南方的第一臂助。
田畴与杨庆两人怀着兴奋的心情告辞离去,两人本来是为萧诚来站台表示支持,以期镇压那些心有不满的羁縻州的部族首领的,但回去的时候,却异常振奋。都在筹划着要选出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来联合会效力,也许,以后两家的族长,就会在这些派出的子弟之中诞生。
相比起萧诚计划书中所列出来的目标,眼下他们的播州、思州,实在是不值一提。在播州,在思州,他们两家那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在黔州这片区域,两家也是鼎鼎大名,但在往上呢,影响可就越来越小了。
如果说在夔州路上,他们两家还有一些发言权的话,但放在整个南方,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更进一步放诸天下,他们又算得了啥呢?
在朝廷宰执、官家的眼中,他们,与那些小部落的族长们有很大的区别吗?
只怕是没有。
但只要做成了萧诚的那份计划书,那以后即便是当朝官家,对他们也得客客气气了。
田畴之所以有那么一问,便是多年前他去过一趟汴梁,而那一趟,让他的高傲的心灵,受到了无情的打击。这是他内心的一块伤疤,以前,他只是将他深深地掩藏起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因为他没有一点点报仇的希望,但现在,他却看到了曙光。
人,总要有个目标,有个希望,有个奔头,才会活得有滋有味。
现在就算是五十大几的杨家,都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多活几年,否则接下来的多姿多彩的日子自己却看不到,参与不了,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