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第六百一十五回意外的人冷临江边走边看边买。
何登楼也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跟班小厮,怀中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个个摞起来,最上头那个盒子渐渐的超过了他的脑袋。
他从盒子摞盒子的缝隙中望出去,白着脸气喘吁吁:
冷临江不屑的瞥了何登楼一眼:
何登楼的双手和胳膊都已经酸疼到麻木了,这么多东西,自然是抱不动了,但他一个耍大刀的武夫,不过是陪着自家少尹大人逛个街拿个东西,说个累字岂不是把脸踩在了地上,丢人丢大发了。
何登楼不敢喊累,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一句:
冷临江一眼横过去。
何登楼缩了缩脖颈:
夜色渐深,鬼市上的热闹却不见消散,反倒是人潮越聚越多。
星星点点的流萤烛火绚烂璀璨,将这片阴暗而诡谲的地下乐土照的亮如白昼。
跟踪兰因阁制香大师的捕快悄然走到冷临江的身边,低声将方才那妇人去过的地方一一说了。
冷临江脸色微变,挑眉问道:
捕快低声道:
冷临江凝眸道:
捕快摇了摇头:
冷临江眯了眯眼,眼中浓云翻滚:
捕快重重点头。
冷临江凝眸:
捕快摇了摇头:他微微一顿,思忖片刻:
冷临江心头一跳,兰茵絮果,所谓絮果中的指的便是柳絮,他的双眼冷厉的一眯,若有所思道:
少人的窄巷里,一座破旧的木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轮廓模糊。
廊檐下的两盏灯笼熄灭了,像两只黑洞洞的深眸在夜风里闪动飘摇。
一缕昏黄微光从紧闭的门缝中泄露出来,如同点点流萤,在盈尺之间起落沉浮。
夜风窸窸窣窣的吹过,破旧的木楼发出荒凉凄清的吱呀声,愈发衬的楼内楼外死寂的有些渗人,叫人毛骨悚然。
从外头看这座木楼破旧不堪,可里头却是厅堂宽敞,画栋雕梁。
幢幢灯火落在金丝楠木铺成的地板上,光怪陆离的金色光芒满室徜徉流淌。
厅堂的穹顶极高,木质穹顶上彩绘了各色花草,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这些花草绘制的栩栩如生,色泽艳丽浓烈,与这座古朴的木楼放在一处,全然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反倒颇有几分绮丽之美。
东西山墙上开了两扇竹窗,此时窗户半开着,夜风徐徐吹过,挂在窗前的霞影纱起起落落,恍若天光初亮时,红日照亮天边的灿烂云霞。
厅堂的北墙下起了一座两阶台阶高的半圆台子,蛟绡纱缓缓的向两侧撩开,被雕花金钩勾起来,挂在高台的两侧,露出高台上那张金丝楠木的雕花翘头案。
此时高台上空无一人,而雕花翘头案上也空无一物。
厅堂里坐了数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锦衣华服,打扮不凡,皆目光狂热的盯着空荡荡的翘头案。
仿佛
那空荡荡的翘头案上放着数之不尽的真金白银!
众人一听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心领神会的闭上了嘴。
厅堂中静默了一瞬,一阵不那么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焦灼的寂静。
众人的目光随着脚步声缓缓挪移,看着一个矮胖妇人缓步走到高台上。
这个矮胖妇人方一出现,高台下坐着的这些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听到众人毫不掩饰的惊呼声,妇人微微得意的一笑,朗声道:今日来的都是絮果楼的贵客,想来都是见过小妇人的,馥郁不才,今夜的拍卖会就由小妇人主持,多谢诸位贵客赏光捧场。」
这矮胖妇人虽然生的其貌不扬,但声音清脆婉转,如同泉水叮咚,听得人心情舒畅。
馥郁一听这话,笑容中更添了几分真情实意,衬的她那原本平平无奇的长相也多了些许温婉。
她含笑道:
馥郁抿唇一笑: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馥郁唇角带笑,打量了众人一圈,轻轻拍了三下手。
蛟绡纱后头走出来个素面朝天的豆蔻少女,满头如云乌发梳成了双环,身穿一袭水色裙衫,行走间如同弱柳扶风,掀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那香风并不是熏香的气味,而是与生俱来的体香,幽幽暗暗的,似有若无。
豆蔻少女捧着个手掌宽,一臂长的靛蓝色团花锦盒走到高台上,明亮的烛火映照在上头,靛青色的锦缎面上隐有水光流淌。
如此郑重其事的捧上来的锦盒,里头装的总不能是泛泛之物吧。
看到众人脸上惊喜的神情,馥郁淡淡一笑,缓缓打开锦盒。
就在锦盒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淡淡的氤氲开来。
这缕香气格外的奇异,从前竟然从未闻见过。
众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狂热起来,若非知道这絮果楼的规矩,这些人简直就要扑上来了。
馥郁眯着眼睛,高深莫测的一笑:她慢条斯理的从锦盒取出一枚掌心大的白瓷圆钵,打开圆钵盖子,方才那萦绕不觉的异香愈发的浓郁了。
这股浓郁的异香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这点血腥气勾的人气血一阵翻滚,脑中反倒陡然清明了许多。
众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馥郁却仍旧笑而不语,吊足了人的胃口,接过豆蔻少女捧过来的紫金铜博山炉,从白瓷圆钵里取出一勺香末,投到香炉中点燃。
一缕淡薄的天青色的轻烟从博山炉上亭亭袅袅的溢了出来,轻烟在博山炉上打着旋儿聚散飘摇,渐渐织成了一片层峦叠嶂。
天青色的轻烟也变成了深绿浅碧的一片,那片朦朦胧胧的群山愈发的惟妙惟肖起来。
看到这一幕,坐在厅堂中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议论,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
有人轻轻抽了一下鼻尖,发现在这香点燃后的片刻,方才那淡薄的异香竟然消散不见了。
发现异香消散那人突然站了起来,一声带倒了胡床,一脸震惊的大声嚷嚷。
听到这四个字,高台下坐着的众人皆变了脸色,目光疯狂的死死盯着那只白瓷圆钵不放。
传说中的可以开启灵智,是世间罕见的密香,极难配制。
这说是香料并不准确,已经算的上是香药了,所用都是带有香味的药材,这些药材并不难寻,难寻的是那一位主药。
市面上流传的都是的成香,没有流传过的完整方子,也就更没有人知道此香的主药是什么了。
不知道絮果楼此次拍卖的是偶然得来的成香,还是自己配制的。
当然了,没有人会怀疑高台上的是假货。
絮果楼是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在鬼市的,一出现便放出了许多震惊世人的密香,引发了无数人的疯抢。
絮果楼就是这样一夜之间名声鹤起的。
这样一家铺子,绝不会干自毁名声之事。
高台下静了片刻,突然有人涨红了脸问道: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紧紧的盯着馥郁,等着她开口。
馥郁淡淡一笑:她微微一顿,扫视了一眼众人复杂的神情,笑中隐隐有几分傲然:
听到这话,众人精神一振。
能让普通人变得更聪明这个诱惑,可比能让蠢人变聪明要大多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蠢人,顶多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平庸的普通人。
天哪,头一件拍品就如此的惊世骇俗,那后面的拍品就更不用说了,放到长安城里去那不得抢的打破头了!
厅堂中诡异的静了片刻,突然有人财大气粗的喊出了声: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重重的拍到桌案上,更加财大气粗的吼道:
话音方落,有人一下笑喷了。
从哪冒出来这么个人傻钱多的棒槌!懂不懂规矩!
有生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开始撸袖子准备打人了。
馥郁饶有兴致的看了兴奋激昂的众人一眼,神情如常的淡淡一笑:
随着馥郁的话音落下,厅堂中又诡异的静了一瞬,继而迸发出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声音极大,直冲云霄。
厅堂里顿时陷入了一片火热的争夺中。
黑暗中,不远处的朦胧木楼发出低低的呜咽
声,一直守在黑暗中的乌强听了半晌这声音,至今还没有适应,抬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心翼翼的望了望四周,像是有鬼怪会从黑暗中冲出来一样。
冷临江一行人藏在拐角处的暗影里,还没有靠近木楼,他便已经闻到了方才捕快所说的香粉味,随风飘散的十分浅淡。
何登楼抽了两下鼻尖,低声道。
冷临江了一声,眸光深邃:
何登楼瞪得溜圆,真心诚意的恭维了一句:
冷临江嘴角微抽,这是在夸人?这么个棒槌真的是何登楼?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把何登楼一脚踹出去!
乌强诧异的看了何登楼一眼,这个嘴上少了个把门的啥子真的是他们的何捕头?
怎么夸人的每一个字儿都想让人打成猪头?
难道最近京中流行跟骂人一样的夸赞?
果然不是他不明白,而是这个世道变化太快!
何登楼摸了摸下颌,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夸错了,摸着下颌尴尬笑着转了话头:
冷临江盯着门扇上雕的花纹,正是两株刀笔勾画的柳树,冷笑一声:
何登楼正要问一句为什么,抬眼也看到了门扇上雕的两株柳树,不禁心头一跳,絮果楼,可不就是这么。
何登楼拉住冷临江道,方才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现在正好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又岂能放过。
乌强拉住了何登楼,低声道:
冷临江双眼一眯,问道:
乌强重重点头:
冷临江变了脸色,失声低吼:
乌强笃定道:
冷临江难言震惊之色,甚至还敲了敲自己的头。
何登楼和乌强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眼隐匿在远处黑暗中的捕快们,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丝庆幸来。
幸亏他们躲得远,不然看到自家少尹大人发疯的样子,不消一刻,就能传遍京城了,还不定会把少尹大人传成什么鬼样子呢。
何登楼满腹狐疑的问道。
看着何登楼和乌强满是好奇的脸,冷临江神情凝重的思忖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
看惯了冷临江吊儿郎当的样子,陡然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何登楼和乌强多少都有些不习惯,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诡异的凝重来。
冷临江沉痛而缓慢的扫过二人的脸庞,幽沉道:
听到这话,何登楼和乌强齐齐了一声,听这话的意思,只要用了这失魂香,就连疼都不怕了呗。
这哪是密香,
这分明是邪药!
何登楼瞪大了双眼,磕磕巴巴问道。
冷临江摇了摇头:他凝眸,遥遥望向那座寻常却又诡异的木楼,声音冷得能冰封一切:
何登楼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促道:
冷临江摇头道:他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冷然一笑:
何登楼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乌强又一把拽住了何登楼。
何登楼气的跳脚骂道:
这样一趟一趟的拽袖子,容易闪了他的老腰!
乌强悻悻道:
这话才是一道惊雷,比什么失魂香都吓人,直接把冷临江和何登楼给劈了个失魂落魄。
冷临江脸色铁青:
内侍省的少监虽然不及正监官大尊贵,但也是圣人的亲信,圣人去了玉华山,他却留在京城,还鬼鬼祟祟的来了絮果楼买禁药,这让人不由得多想。
他一个阉人,买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干什么,给谁用?
总不能是给自己用的吧?
当然了,内监是有那么些个心性扭曲变态的,可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总有那么几个正常的。
至少在御前伺候的人必须是正常的!
那么,他买的这些东西,就值得深究了。
御前的人口风最是严谨,也只听命于一人!
冷临江面露挣扎之色。
他的身份敏感,圣人不怕他纨绔没出息,只怕他太能干,知道的太多!
他韬光养晦许久,若一朝卷入漩涡之中,先不提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至少这案子就会查不下去了。
眼见冷临江半晌无语,何登楼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
他的声音渐低,最后戛然而止。
自家少尹大人的难处,他心知肚明。
不怕有过,就怕有功。
犯错顶多挨顿骂,得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声,可若是有功,那就毁喽!
上位者的信任不容易的,猜忌那是眨眼之间的事。
冷临江瞥了何登楼一眼,眯着眼道:
何登楼眯了眯眼:
冷临江思忖片刻:
何登楼捂住了头。
太难了,他的脑子不够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