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
她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问孙英要迷药的,孙英是韩长暮的正经下属,又得了韩长暮的赏识,只怕有任何的异状,他都会事无巨细的回禀给韩长暮的。
她问孙英要迷药,岂非是往韩长暮的枪口上撞。
他正怀疑她呢,正愁抓不到她的把柄呢。
她掀了下眼皮儿,望了望搁在谢孟夏手边的木匣子,既然孙英把这药送到她面前来了,那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想到这里,她点着拿道水晶胭脂肉,朝孙英笑道:“孙仵作尝尝这道菜,别有一番风味呢。”
“对,对,快尝尝,阿杳是个嘴刁的,她说好,必定是好的。”谢孟夏也笑了起来。
一顿午食用的宾主尽欢,用罢了饭,谢孟夏又招呼着三人一同去赏景听曲。
孙英忙战战兢兢的摆手拒绝,这王府里待得太不自在了,他都快憋死了。
而姚杳不动声色的瞥了那食案上的木匣子一眼。
包骋立刻笑道:“听闻殿下府中的曲子极妙,这下微臣等可以一饱耳福了。”
韩长暮最喜欢的便是有人称赞他府里的人美曲妙,一听包骋这话,他笑颜大开:“别看你长得黑,倒是真有眼光呢,本王这府里的曲子,外人等闲可是听不着的。”
说着,他兴致勃勃的吩咐何彩去传乐姬们到偏厅准备。
见到这一幕,孙英也不敢再推让拒绝了,唯恐扫了谢孟夏的兴致,惹怒了他。
一行人跟着谢孟夏往偏厅走去,沿途景致极好,汉王府的树似乎比别处绿的早些,草色也更加娇嫩些,亭台楼阁,花树相映,一步一景皆精妙无双。
包骋那恭维的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说的谢孟夏笑的见牙不见眼,只觉得跟包骋相见恨晚。
孙英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他出身市井,对寻常百姓喜闻乐见的把戏很是了解,什么都能说上几句,且说的都是谢孟夏不知道的,自然兴致大起。
这三个人说的极是热闹,眼看着快要走到偏厅了,谢孟夏突然想到,半晌都没听到姚杳的声音了,他觉得是自己冷待了她,赶忙转头去寻她:“阿杳呢,怎么半天都没说话了?”
姚杳蹲在后头不远的地方,正低着头看一株草,听到谢孟夏找她,她抬头一脸惊喜道:“殿下,您府里的花匠居然将春兰种在野地里。”
谢孟夏是个不学无术的,他只知道人美景美,哪分得清楚什么春兰秋兰,看到姚杳一脸的惊喜,他也来了兴致,疾步跑过去看了一眼,顿觉失望。
不过是一株巴掌大小的低矮植物,几片细长的绿叶耷拉着,看上去羸弱极了,风吹即倒,也没有开花,没个看头,跟四围的萋萋芳草没有什么不同。
他失望道:“阿杳,野草就该长在野地里啊,有什么可稀罕的。”
姚杳摇头道:“殿下,这可不是野草,这是春兰,兰花中的名品呢,长在这里若是被谁踩上一脚,就可惜了。”她微微一顿,望向四围:“殿下可否让人找个花盆来,卑职把
春兰移出来。”
谢孟夏见姚杳神情笃定,便笑着吩咐了一声旁边随侍的小厮,不多时,小厮便送了个花盆并一把小铲过来。
姚杳道了声谢,一边小心翼翼的铲着那株草周围的泥土,一边碎碎念:“殿下,这春兰可是个好东西,它香气幽雅,可以放在房间里做摆设,根,叶,花都可以入药。”
谢孟夏听着春兰有些耳熟,再经姚杳这么一提,他总算想起来了,长长的哦了一声:“对,我想起来了,本王看过一本书上写过,这玩意儿能治妇人的难言之症。”
包骋扑哧一声笑喷了。
汉王就是汉王,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姚杳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挖,权当她聋了。
至于孙英,他面红耳赤的撇过头。
他还是个单身汉呢,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谢孟夏一脸无辜:“怎么啦,不是阿杳说的这玩意儿能入药吗?”
“......”姚杳的手顿了一下。
现在把汉王拍晕还来得及吗,他会不会醒过来要灭了她的九族。
谢孟夏低着头看着姚杳,还是那样的无辜表情,只是亮晶晶的双眸中闪着狭促的光。
姚杳转瞬便明白了,磨了磨牙,继续挖。
只是这回手上的力气大了几分,像是在泄愤。
不多时,姚杳移栽好了春兰,又浇透了水,将花盆交到小厮的手中,叮咛道:“一定要好好养护,这可不是寻常的兰花。”
那小厮本就在花房当差,听到这话,他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小人明白。”
忙活完了这些,何彩过来回禀,说是乐姬们都准备好了。
谢孟夏兴致高昂的挥手:“走,听曲去。”
就这般听曲饮茶,又虚耗了半日,直到暮鼓响起了第一声,姚杳三人才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汉王府,走的时候,谢孟夏还特意包了几包王府的点心,命人套了车送三人回去。
谢孟夏站在晚风里,他自然是不能送这些人出府的,便站在墙下,听着车辙声远去,才转过身,神情有一分明灭不定的黯然。
折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觑了一眼谢孟夏的脸色,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不大好,便小心翼翼道:“殿下,天晚了,风凉,回吧。”
谢孟夏低低的嗯了一声,背负双手往府里走,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阿娣那摊子可经常去照应过,还有人去捣乱吗?”
折云道:“殿下放心,小人都安排了人每日过去。”
谢孟夏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声音中带出了几分寂寥:“那就好,本王不方便再去了,她在京城里一日,你们就多照应一日。”
折云百般不解道:“殿下既中意她,何不纳进府里来?”
谢孟夏瞥了折云一眼,落寞的笑了笑:“这天底下不自在的人太多了,何苦要多她一个。”
折云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从小既跟着谢孟夏,最是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的心思的,他本性并不浪荡风流,甚
至还有些忧国忧民,只可惜继后不容,兄弟间也多有猜忌,他不愿与这些人刀兵相见,便用各种荒唐事来掩盖本性,只盼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牢笼,求一处自由之地。
谢孟夏沿着回廊慢慢走着,突然神思一动,转头问折云:“阿杳把那迷药取走了吗?”
折云笑了:“拿走了,殿下往偏厅去的时候,她就将东西拿走了。”他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交给了谢孟夏:“她还留下了这个。”
谢孟夏愣了一下,展开一看,竟是一张名帖。
上头写着一行小字,底下落了“阿杳”二字。
谢孟夏莞尔一笑,这笑是从心底生发而出的,深深的在眸底荡漾着:“这阿杳,怎么这么多鬼主意。”
折云其实是有些不明白的,眼见着谢孟夏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大着胆子问:“殿下,阿杳姑娘怎么知道那药是您要来给她的,您可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这件事啊。”
谢孟夏敲了折云的额头一下,讥讽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
谢孟夏难得的有了耐心,好脾气的跟折云解释道:“阿杳是个聪明的,也是个坦荡的,她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从来都是不掩饰的,在验房的时候,她听到这东西,眼睛就亮了,本王拿到这东西,看到她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想要,而她,显然也十分清楚,本王是用不着这东西的,本王看上哪个女子,勾勾手指就够了,用迷药。”他嗤的一笑:“太下作了,本王可做不出来。”
折云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自家主子是个王爷,若放出话去说看上谁家的姑娘了,那还不乌泱泱的扑过来了,哪用得着迷药这么麻烦。
谢孟夏捏了捏袖子中的名帖,唇边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没有看错人,她果然是个聪明的。
知进退,胆子也大,想要的东西,便会说出来,更知道不能平白接受恩惠,会拿相应的东西来交换。
她自私的坦坦荡荡,也贪心的明明白白。
她把狡黠如狐写在脸上,明明白白的引人入彀。
是他喜欢,不,是欣赏的模样。
比那些笑的温柔慈悲,却半点人事儿都不干的人强多了。
马车平稳的驶过街巷,繁华的街景倏然而过,烟火气便在春日的暮色中蒸腾生发。
孙英赁的宅子离得远,车夫便先送了他回去,再折返回来送包骋和姚杳。
孙英下车后,车里便只剩下了姚杳二人。
包骋低声问:“得手了?”
姚杳点头,拿出那木匣子,打开来给包骋看。
包骋惊愕道:“你,给一锅端了?”他狠狠的咽了口唾沫:“你就不怕他知道了?”
姚杳弯起眼睛一笑:“他本来就知道,我还给他留了名帖,应了他一件事情,以后任何时候,他都能来找我履约。”
包骋扑哧一声,瞪大了双眼,错愕不已的望着姚杳,压低了声音惊呼道;“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