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
反正他舌灿莲花似的,再加上高辅国在旁边插科打诨,愣是把个韩增寿说的头昏脑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包药就转到了眼前这个青衣婢女的手里头。
韩增寿显然不知道姚杳还有另一层身份,他只是觉得眼前这小婢女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但似乎深得韩长暮的信任,而且她也的确担得起这份信任,事情做得缜密,滴水不漏。
他验了药汤药渣子,见并无异样,遂点头道:“这药是对的。”他又冲着谢孟夏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请殿下服药。”
谢孟夏抿了抿干干的唇,很明白他是不必喝这个药,受二茬罪的,只语焉不详的应了一声,抬眼去看韩长暮。
韩长暮轻咳了一声,撩了下眼皮儿,看了一眼后头的碧纱橱。
谢孟夏顿时心领神会,捂着肚子哼哧:“哎哟,本王头疼,疼的,疼的不行了,本王要去里头躺躺。阿杳啊,走,陪本王躺躺。”
姚杳抽了抽嘴角。
这人三句话离不开床,就活该他人欲不能。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面上却笑着:“殿下怕是站的久了,累着了,婢子扶您进去躺躺。”
这态度恭敬的谢孟夏浑身直冒寒气,瞥了一眼姚杳伸过来的手,他战战兢兢的把手搭上去,捂着肚子笑眯眯道:“还是阿杳好啊,本王闻着你身上的香味儿,头就不疼了。”
姚杳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道:“捂着肚子说头疼,我看您是艾尔兹海默症。”
谢孟夏皱了皱眉:“啥?”
姚杳没理谢孟夏,把他扶到床榻躺下,便又出去端了药进去,顺手放下了门口的珠帘,故意笑吟吟的朗声道:“殿下先喝药,喝了药睡一觉,晚间就好了。”
珠帘轻轻的晃动着,幽幽的冷光里,可以看到床上的谢孟夏伸着手,正抓着姚杳的手不放,轻浮的声音传了出来:“好阿杳,你喂我。”
姚杳只觉一阵恶寒,险些将药碗扣在谢孟夏头上。
韩长暮在外间摇头失笑,不动声色的挡在了珠帘外头,朝着同样一脸愕然的韩增寿道:“韩奉御,坐,殿下怕是得多歇息一会儿了。”
高辅国眼看着韩长暮将碧纱橱挡的严严实实的,遂也笑了:“可不,殿下体虚,可不得多歇歇,韩奉御也歇一会儿吧,等殿下召唤,再进去给殿下请脉,这阵子,韩奉御还有的忙呢。”
韩增寿转瞬收了满脸错愕,想来这婢子就是韩府给汉王准备的,专门用来伺候人的,汉王那点秉性,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他如此吃惊才是没见识了,他点点头,和高辅国一同落座,干干道:“是,高公公说的是。”
就在这时候,床榻边上的窗户动了下,露出半张脸,传来一声低语:“殿下,您该喝药了。”
谢孟夏惊了个踉跄,抬头看到半张黑如锅底的脸:“吓死本王让你偿命。”
包骋干干笑了两声,把药碗从窗户递给姚杳:“我凉了半天,这会儿
喝正好。”
谢孟夏伸长了脖颈,看到药碗里泾渭分明的黑红色药汤,顿时受了惊吓,但碍于外头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韩增寿,他到底还是没敢嚷出声来,只瞪着包骋低骂道:“这他娘的是啥,你要毒死老子,然后继承老子那一屋子娇妻美妾吗?”
包骋哽了一下,忙着撇清自己:“晚生不敢,打死也不敢有这个想法。”他伸手一指姚杳:“殿下,她有。”
这是好大一口锅,砸的猝不及防。
姚杳闻言嘁了一声,撩了下眼皮儿,坦然笑问了谢孟夏一句:“殿下府里有俊俏小郎君吗,貌比潘安的那种?”说着,趁着谢孟夏微微张着嘴,错愕不已的功夫,飞快的往他嘴里灌了一勺子药。
谢孟夏浑然不觉,只听着姚杳的话,他眼睛一亮,若非她手上端着他的救命良药,他就要一把扑上去了,感慨道:“同好啊,同好,阿杳啊,等本王能见人了,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开开眼界。”
姚杳跟谢孟夏插科打诨的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她就把这一碗药都给喂了进去,随后将空碗递给窗户外头的包骋。
谢孟夏这才品出了满口带着血腥气的苦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乖顺的像只猫,什么条件都没提就把一碗药都喝干净了,他指了指姚杳,又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本,本王,就,就这么,就都喝了?”
姚杳笑而不语,把韩增寿开出来的那碗药缓缓的倒进高几上的花盆里。
那盆里种了一株老梅树,看虬枝足有数十年了,根须扎在黑漆漆的土里,扎得极深。
谢孟夏不甘心的捏着嗓子呕了两口,呕的白眼儿直翻,却什么都没呕出来,反倒是嘴里那股子苦味更重了。
听到谢孟夏的动静,姚杳笑了一声:“要不卑职给殿下找个竹箸抠抠喉。”
谢孟夏哽了一下,听到外头的人语,赶忙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姚杳放下药碗,一边拍着谢孟夏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笑眯眯道:“殿下,您是人欲不能,又不是得了肺痨,仔细把肺管子给咳出来,反倒惹人怀疑。”
谢孟夏顿时不敢装咳嗽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低骂:“你个小丫头,心肠怎么能这么狠。”
包骋扑哧一笑,看着空碗,暗戳戳的给姚杳竖了个大拇指。
乖乖,这么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话,也就姚杳敢说,关键是那位祖宗还就吃这一套。
要说谁能收拾这位爷,还得是阿杳啊。
姚杳借着给谢孟夏拍背的功夫,伏在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嚎。”
谢孟夏顿时明了,嗷的惨叫了一声,仰面倒在了床上,脸色已然变得惨白。
他的变脸之迅速,演技之精湛,令窗外的包骋和床前的姚杳为之倾倒。
包骋托着自己的下巴,冲着姚杳咧嘴一笑,挤了下眼睛,做了个好好服侍这位祖宗的表情,端着空药碗走远了。
与此同时,姚杳的
指尖划过一丝淡白的光,薄刃锋利的落下个口子,血珠子漫出来,她飞快的把血抹在谢孟夏的脸上和衣襟上,随后把手缩进衣袖里,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殿下,殿下吐血了。”
这一声干嚎把外间说话的几个人都给吓呆了,静了片刻,才跟炸了窝似的,争先恐后的闯进了碧纱橱。
珠帘被疾风狂扫剧烈晃动,泠泠余音萦绕不绝。
韩增寿一眼就看到了谢孟夏身上绽开的血花,顿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下。
姚杳望着韩增寿,欲哭无泪道:“韩奉御,您快来看看,看看殿下啊。”
韩增寿哆哆嗦嗦的挪到近前,两指搭上谢孟夏的手腕,脸色青白难看,与死人无异。
韩长暮看着谢孟夏那张死人脸,原本也有些慌,但看到姚杳转身后的从容淡定,又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他顿时失笑摇头,背手而立。
韩增寿切完了脉,脸色一松,疑惑不解道:“殿下的脉象看起来无恙,微臣的药也是对症的,怎么会,吐血呢?”
谢孟夏颤巍巍的睁开眼睛,虚弱的几乎都要断气了:“本王,本王,是不是快死,死了。”
韩增寿吓了一跳,忙道:“怎么会,殿下身子康健,切勿思虑过重,再用几服药,想来就无碍了。”
谢孟夏颤巍巍的指着空了的药碗:“那,那,那会不会,药里,有毒。”
韩增寿的脸色变了几番,又拿了药碗,验了下里头的残渣,并没有问题,他笃定道:“殿下,这药也没问题。”
谢孟夏绝望哀嚎,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那,那,那就是本王,本王要死了。”
韩长暮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姚杳抿着唇略一颔首,便默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用罢午食,歇了个晌儿的功夫,永安帝下的几道旨意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居德坊。
地上铺了一大片白狐皮子,毛色雪白,灯火落在上头,一层一层的冷艳的光起伏连绵。
谢良觌席地而坐,手边儿搁了几摞泛黄的竹简,年头极长,穿起竹简的麻绳磨得只剩细细的一条,轻轻一扥便会断裂开。
他手里抓着其中一卷竹简,展开了一半,双眼中精光凛然,正看的津津有味。
握着竹简的那只手,素白如玉,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比白狐皮子冷艳的光更加有潋滟风情。
门帘儿微动,明亮的阳光伴着草木生发的清冽在房间席卷,周无痕缓步进来,低声道:“少主,圣人的旨意下来了。”
谢良觌掀了下眼皮儿:“说。”
周无痕条理清晰道:“圣人下旨,放了霍寒山出狱,废了容郡主与代善的婚约,待春猎过后再另择人选。”
谢良觌的目光一滞,微微颔首,声音冷若瓦上寒霜:“这样的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不必去管代善霍寒山的动向,谁去和亲也无关紧要,只盯紧了安王府,容郡主肚里的那块肉,万不可落入旁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