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第一卷故人归第二百零二回什么是有缘沐春不置可否的轻轻笑了笑,和王聪一起,调动兵卒,前往灯会。
敦煌的冬天寒冷而漫长,大雪封城的日子里,辽阔的戈壁沙碛,连绵起伏的善论,都被素白的积雪层层覆盖,散去了热浪与躁动,更多的是凛冽纯净的沉寂。
这一场元宵灯会,正好给这漫漫冬日里,百般聊赖的人们,添了个出门玩乐的好由头,小娘子小郎君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出门相看,灯会上挤得人山人海,每年都要报几个人口失踪的案子出来,每年刺史府都要严阵以待,今年更是如临大敌,灯会上来回巡逻的兵卒,都比平时多了两成。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在元宵这一日渐渐停了,晨起的阳光便十分明亮,风雪渐消后,冷冽的空气中散发着晴朗阳光的味道。
天刚刚擦黑,昏昏黄黄的圆月便悬在了光秃秃的梢头,暖黄色的光洒落在层层堆积的雪上,荡漾起水波样的光华。
敦煌的灯会与长安城的截然不同,颇有异域风情,花灯也偏大气粗犷,几条街巷上华灯流彩,熙熙攘攘的人潮在五彩琉璃的灯火下缓缓流淌,繁华热闹堪比长安东西二市。
街上的积雪都扫到了两侧堆着,高高低低起伏如山。
谢孟夏和冷临江并肩走着,回望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嫌弃的撇撇嘴:“云归,咱们走快点,把他们甩了。”
冷临江笑了:“表哥嫌弃他们?”
谢孟夏摇头:“一个个长得跟屠夫似得,凶神恶煞还不自知,还出来吓人,能不嫌弃吗?”
冷临江深以为是的连连点头。
二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越走越快。
沐春带着人在后头紧追不舍,可灯会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人就像潮水翻涌,推开一群就又涌上来一群,只是错眼的功夫,谢孟夏二人就已经湮灭在了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了。
几个兵卒来回找了半晌,无果而回,行礼道:“都尉,人不见了。”
沐春察觉到了谢孟夏是有意甩开他们的,沉着脸,气急败坏的咻咻喘气,吼了一句:“还不去找。”他顿了顿,怒骂道:“找不到,你们就自己回去领军棍。”
兵卒们神情一凛,忙四散开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寻找谢孟夏二人的下落。
就在沐春等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看,全然没有旖旎心思赏灯的时候,谢孟夏这个始作俑者却在一个花灯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一盏酷似蒲公英的花灯,眼睛却直直望着卖花灯的姑娘,柔情似水的笑问:“小姑娘,今年几岁了?”
姑娘愣了一下。
冷临江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谢孟夏注意言行举止。
谢孟夏置若罔闻,继续笑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不像长安城里的姑娘那么白皙细腻,但一双水杏眼圆溜溜的,瞳仁黑白分明,散发着清澈见底的灵动和纯净,与长安城里那些被规矩管傻了的娇气柔弱的闺秀们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灿烂灵秀。
姑娘睨了谢孟夏一眼,挥了挥拳头,瞪着水杏眼,恶声恶气道:“你是买东西还是来搭讪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谢孟夏愣了一瞬,他还从没碰到过敢这样对他说话的姑娘,哦不,碰到过,上一个这样对他说话的是姚杳,不过他打不过她,态度差点他也就忍了,这姑娘可不一样。
他没有恼怒的嘿嘿一笑:“我是看姑娘你心灵手巧,貌美如花,心向往之,才冒昧的多问了几句,要是唐突了姑娘,就有劳姑娘暂且忍一忍了,我还想问问姑娘家住何处,家有几口人,家有几亩地,可有婚配,可有心上人。”
“......”冷临江扶额,想拔腿就走,太丢人了。
姑娘却没有被谢孟夏吓住,甚至连脸都没红一下,嘁的一笑,讥讽道:“关你屁事。”
谢孟夏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小娘子要文气一点的好,张嘴就骂,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姑娘哼了一声:“你买不买,不买站远点儿,别当着我做生意。”
谢孟夏挑眉:“买,当然买,不过,我买一盏灯,你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姑娘鄙夷的冷哼道:“滚,姑奶奶不卖给你了。”
谢孟夏咦了一声:“小娘子口出污言秽语,这样可不好,这样吧,我把你这里的花灯都包了,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何。”
一听这话,姑娘的眸光似水微动,显然是心动了。
她在这耗上半宿,也未必能把这些花灯全卖掉,眼前这人要是真的都买走,那可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看到姑娘犹豫了,谢孟夏冲着冷临江挥了挥手。
冷临江不明就里的凑过去:“干嘛?”
谢孟夏对冷临江的毫无默契十分不满,他挑眉道:“银子!”
冷临江蹙眉,捂紧了佩囊:“你买东西,为啥要我掏银子。”
“哎呀,回去还你。”谢孟夏不由分说的扯下了冷临江的佩囊,取出两锭二十两银子,重重拍在案上:“怎么样,银子就在这,就看你要不要了。”
姑娘瞪大了眼睛,只是说一个名字,不管真假,就能换四十两银子,这人是钱多还是人傻,她张了张嘴,就要脱口而出,不远处却传来一声低喝:“阿娣,你干什么?”
姑娘急急回头,灯火阑珊处立着个男子,一袭半旧的靛蓝长袄,洗到发白,但丝毫不掩长身如玉,风姿清绝。
冷临江拿手肘捅了捅谢孟夏,冲着银子努了努嘴:“把银子收起来吧,人家名花有主了。”
谢孟夏却摇头一笑:“胡说什么,那是她哥。”
冷临江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谢孟夏怎么知道的,就听到姑娘惊惶的喊了一声:“哥,你怎么来了。”
冷临江服气了,低声问道:“殿下怎么知道他们是兄妹。”
谢孟夏笑了:“你没看他们俩的眼睛长得很像吗,都是勾人的水杏眼。”
“......”
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抓住姑娘的手腕,神情严肃道:“阿娣,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出来卖花灯,灯会上太乱,万一有登徒子,”他抬眼,目光不善的瞪了谢孟夏一眼:“走,跟我回去。”
姑娘却挣扎不肯:“哥,一盏灯都还没卖出去呢。”
男子道:“你回家去,我在这卖灯。”
姑娘却倔强的瞪了男子一眼,气冲冲道:“哥,马上就春闱了,你有在这跟我抢的功夫,都够温好几眼书了。”
男子无语,转头再度看到碍眼的谢孟夏,语气更加不善,冷冰冰的生硬道:“公子是要买灯吗?”
谢孟夏挑了挑眉:“刚才要买,现在,不买了。”说着,他收起那两锭银子,装进了自己的佩囊中。
男子追着谢孟夏怒问:“你是戏耍我们兄妹吗?”
谢孟夏走的飞快,转头戏谑笑道:“对啊。”
男子气急败坏的就要追上来揍谢孟夏,姑娘在后头拉住了男子的衣袖,气哼哼道:“哥,你要是不来,这些灯他就都买走了,都怪你。”
“还怪我,我还不是怕你吃亏吗?”男子一甩衣袖,转身走了。
谢孟夏走出去很远,回头望了那有些失望的姑娘,低声问冷临江:“今年的春闱,礼部定的是哪天?”
冷临江想了片刻:“三月初七。”
谢孟夏挑眉一笑:“看来这兄妹俩是在凑路费啊,说不定在京城还能碰到呢。”
冷临江嘁了一声:“到时京城士子数千,能碰上才是出鬼了。”
谢孟夏反手拿折扇敲了下冷临江的额头,笑道:“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闹市偶相遇,那才叫姻缘一线牵。”
“......”冷临江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殿下,您府上姬妾成群,就别糟蹋良家小娘子了吧。”
谢孟夏嘁了一声,正要说话,只见沐春带着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他立马抿着嘴,做出一派严肃模样,先发制人的训斥了一句:“沐都尉,你们这差事当得也太不仔细了吧,本王和冷大人都走出来这么远了,你们怎么才赶过来。”
沐春起了个倒仰,又不能出言反驳,只好憋着一口气连连告罪。
谢孟夏挥了挥手,算是揭过此事不提,把刚才收起来的两锭银子递给沐春,冲着远处姑娘的花灯摊子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劳烦沐都尉去把那摊子上的灯都买下来,送到刺史府别院,不必告诉那姑娘是谁买的灯。”
沐春抿紧了想要破口大骂的那张嘴,拿银子卖灯,心里却狐疑不止。
谢孟夏买姑娘的灯,肯定是另有所图的,那干嘛不亲自来买,或者告诉姑娘买灯的人是谁,也可以让姑娘把灯送到刺史府别院去,总之有许多种手段,让姑娘知道是谁在施恩。
但他偏偏没有。
施恩不图报,分明不是他的作风为人,这里头肯定有鬼。
谢孟夏看着沐春和兵卒们手里各式各样的花灯,突然就兴致寥寥,挥了挥手,吩咐回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