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第一卷故人归第一百九十四回妖孽与少年可就是这样一个从不出错的天选之人,却偏偏栽在了压胜案上,满门尽诛。
韩长暮收回飞卷的神思,极有威慑的开口:“足下便是四圣宗的少主?”
少年站起身来笑了笑,这一笑美的妖冶,直如妖孽:“是,韩少使请坐,上茶。”
韩长暮撩起衣摆坐下,边上有美婢上了香茶,他轻轻一嗅,便知道这是高昌国的名品。
他只端起来闻了闻,却没有饮一口,便放下了。
少年笑了:“看来韩少使信不过某。”
韩长暮偏着头,淡淡道:“信不过,不也来了?”
少年击掌而笑:“韩少使胆识过人,某佩服。”
这少年应当是被胡人养大的,但是除了妖一点,一身气韵还是与汉人无异,连汉话也说的十分流利。
韩长暮微微一笑:“少主的胆识也不逊某,在轮台城中的一番火中取栗,也获利不少吧。”
少年低头饮了盏茶,宽幅大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抿了抿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某的确想要与少使大人联手,少使大人开条件吧。”
韩长暮淡淡道:“联手,那要看少主的诚意了。”
少年静了片刻,沉声道:“少使此来,是为了查饷银丢失一案的,我若将此案的始末和盘托出,不知诚意如何。”
韩长暮的目光闪了闪,漫不经心的笑道:“辎重车进入陇右道后,你们里应外合,设计换掉了车队里的司南车,把车队引进了莫贺延碛,随后追击车队,逼迫其进入灰狼的领地,遭遇狼群袭击,车队慌不择路下,被迫进入青泥泊躲避,血腥气引来了沙漠蚂蚁,最终军士们葬身蚁腹。”
少年平静的神色有了裂痕,吃惊道:“你,竟然都知道了。”
韩长暮淡淡道:“原本你们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而我也查不到你们的头上,可你们漏算了杨幼梓的娘子,她是个逐利之人,一心想要霸占杨家家产,这才坏了你们的事,让四圣宗浮出了水面。”
少年苦笑了一声:“不错,女人就是短视,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坏了大局。”
韩长暮追问道:“我追回了一半的饷银,剩下的那一半,送到何处去了,换防图又在谁的手中。”
少年微笑,却换了个话题:“少使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四圣宗的圣主到底是谁吗?”
韩长暮眯了眯眼,没有问是谁,却是冷笑:“你明里暗里的让人暗示我,圣主是胡人,与高昌国有关,我又怎会枉费了你的好意?”
少年愣了一下:“少使大人已经猜到了?”
韩长暮淡淡道:“高昌王麴广延亲大靖而远突厥,其弟麴广庆早有反心,麴广庆在麴广延的眼皮子底下,培植出四圣宗这样的势力,还能驱使龟兹国为他冶炼锻造精良的兵器,实在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些年我大靖对高昌国这颗墙头草太过仁慈了,竟让他们生出了狼子野心来。”
少年已经坐不住了,猛然起身,手紧紧抓住衣袖,妖艳的脸上满是惊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确是刻意让人透漏了一些消息给韩长暮,但他自信凭着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韩长暮绝猜不出圣主的身份。
这圣主的身份,是他应对韩长暮时最大的筹码,可这筹码竟然转瞬间就成了笑话。
他如何能不惊慌失措。
韩长暮屈指轻叩膝头,平静而淡然的笑:“你的漏洞太多了,你太想摆脱圣主的控制了,你太心急了。”
少年腾腾腾退了两步,跌坐回胡床。
他一直以为自己惊才绝艳,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过人之处,能将人和事都掌控,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谁料对上韩长暮,所有的谋划算计却都是节节败退。
难怪此人身为被永安帝忌惮的异姓王世子,却仍旧能简在帝心,委以重用。
他不知不觉的就出了一身的汗,但他毕竟历经了多年的磨难,又朝不保夕的活了这许多年,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他自有非比寻常的手段和心智。
惊慌之余,他还是很快的镇定平静下来,松弛的靠在胡床上,笑问一句:“韩少使既然知道了这么多,那么,还想知道些什么?”
韩长暮淡淡道:“少主这是要表现诚意吗?”
少年一笑,如暗夜里的烟花满天,绚烂夺目:“自然。”
可以随意发问了,韩长暮反倒避开了饷银一事,换了个问题:“怀章太子府如今还剩多少旧人。”
少年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悲戚,微微闭了闭眼:“不多了,太久了,已经快二十年了,剩下的那些人,也都老矣。”
韩长暮想了片刻,还是问出了盘踞心中已久的疑问:“当年,就活下来了你一个怀章太子的遗孤吗?”
少年又愣了一下,点头道:“据我所知,的确只有我一个。”
韩长暮定定的望着少年的双眼,想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些波澜,谁料他的目光澄澈一片,没有半点惊慌和隐瞒的意思。
韩长暮在心底叹气,平静道:“我没有要问的了。”
少年十分意外,他以为韩长暮一定会刨根问底,问四圣宗的来历,在各州府的堂口,人手分布,谁料他竟然什么都没问。
少年诧异道:“少使大人就不想知道四圣宗的事情吗?”
韩长暮的双眼转也不转的望着少年,淡淡一语:“能说的,你已经让人都告诉我了,不能说的,即便我问了,你说了,也必然不是真的,你既然一心剪除圣主,接手四圣宗,就不会轻易让我获知宗内秘密。”
少年几乎要击掌赞叹了。
通透,实在是太通透了,跟这样通透的人说话,就是省劲儿。
他抿唇一笑:“好,我想跟韩少使做个交换。”
方才少年的一笑,和姚杳极像,同样的清澈灵动,韩长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挑了下眉,淡淡问道:“什么?”
少年道:“想来那明帝的宝库舆图,已经落在了韩少使的手中,我想要回来,不知韩少使想要什么来交换。”
韩长暮的眉心跳了跳,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心底呼之欲出,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想看看少主的脚踝。”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孟岁隔几乎背过气去。
他怎么不知道,他家世子几时添了个断袖的毛病。
难怪啊,难怪他会辣手摧花,竟然舍得给清浅那样的美人喂药。
他百感交集,王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发疯,王妃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疯的更厉害。
天爷啊,不能想,一想就要泪流满面。
少年也满脸错愕。
难道堂堂内卫司少使,韩王世子,迟迟不肯娶亲的原因,竟是喜好龙阳?
韩长暮看着众人五颜六色的神情,心知他们是想左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想看看少主脚踝上的印记。”
绕是少年经历的事情多,这下子也难掩震惊之色了。
这话就像烧的极旺的火,一下子就在他的脚底下烧了起来,烧的他如坐针毡,韩长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如芒在背。
这他娘的是个妖孽吧,隔着衣裳革靴足衣,竟然能看到他脚踝上的印记。
听到韩长暮这话,孟岁隔反倒平静下来。
只是看看印记,不是断袖就好,大家就都不用疯了。
可是少年快疯了啊,他惊恐的咳嗽一声:“韩少使怎么知道我的脚踝上有印记。”
韩长暮泰然自若道:“见过,李玉山脚上就有。”
少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韩长暮曾和李玉山同坐一艘楼船,想是那个时候漏了破绽,但是这也不对啊,李玉山脚上的印记已经毁掉了啊。
他微微眯起双眼,冷笑一声:“韩少使无需这样诓我,李玉山脚上的印记已经毁掉了。”
韩长暮神情不变,平静点头:“是的,正是他脚上的印记毁掉了,我才想看看少主脚上的。”
“......”少年无言以对,想抽自己一巴掌,让他嘴贱。
韩长暮静静坐着,不急不躁的,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少年百般思量,那宝库舆图对他如同生命,可脚上的印记也同样不能轻易示人,否则当初就不会让李玉山毁掉自己的印记了。
但是与舆图相比,看一眼印记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斟酌良久,才勉强点头:“好,韩少使稍等片刻。”
韩长暮点点头,知道这人是要去泡脚了。
孟岁隔满肚子疑问想问,可周围都是四圣宗的人,他不好问,瞪着少主离开的方向,憋的心发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年就赤着足走了出来,坐在胡床中,脚架在小杌子上,大大咧咧道:“看吧。”
韩长暮疾步走过去,仔细一看,心中微沉,这印记果然和姚杳脚上的一模一样。
少年看似坦然大方,其实被韩长暮这样仔细的看着脚,他还是局促,有种被人调戏了的局促尴尬。
过了片刻,见韩长暮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他恼羞成怒的骂道:“看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