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沉凝片刻,吩咐道:“兵分三路,一路引开外面的监视者,一路去和去接应镖队,一路去剿灭那小子私下建立的堂口,尤其是水圣使那些人。”
旁边的人应声称是,忙着安排去了。
用暮食前,韩长暮就已经拿到了贺鲁齐的供词,他的心沉了沉。
四圣教在城中盘踞多年,势力渗透到了各个角落,根基深厚错综复杂,而韩长暮是个外来者,在轮台城中的人手并不多,与这样一个庞然物相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盘算了下现在可以调用的人手,做了安排。
茫茫飞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冻的,街面上空无一人。
无数人影如风,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静悄悄的刮过。
在黑夜的掩护下,静谧的轮台城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了变化。
那处富丽堂皇府邸的四个角门大开,近百人从四个角门鱼贯而出,悄然无声的从往四个不同的方向轻快掠去。
他们走的都是偏远少人的寂静街巷,没有惊动任何人。
走过几条街巷,这些人中就会少几个人,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便会多几条人命。
城南罗家。
高悬的牌匾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薄雪落在上头,将字迹掩盖的斑驳。
府门大开,半扇门倒伏下来,血迹一直从院中蜿蜒到外头来,一只手扒在高高的门槛抬了抬,最后无力的软下来。
院子中充斥着浓重不散的血腥气,十几具尸身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中。
哑女和老者站在院子中,浑身鲜血淋漓,雪片落在肩头,堆积起一层薄薄的花白。
哑女的长剑杵在地上,鲜血从剑上哩哩啦啦的淌了下来,她长长喘了一口粗气:“姓李的,有种跟老娘单打独斗。”
哑女和老者的对面,站了几十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生的眉清目秀,摇着一把折扇,满脸斯文的笑:“水婆娘,好男不跟女斗,我李某人才不稀罕跟你动手呢。”
他一挥手,身后那几十人刀剑霍霍,一拥而上。
哑女旁边的老者重重咳出一口血,手腕一抖,双刀挥动,大声斥骂:“老匹夫,想对我家主人下手,先问问老头子的刀答不答应。”
哑女上前一步,哗啦啦一声响,长剑横在身前不断地抖动:“李杂种,老娘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书生笑了笑,亮晶晶的双眼里光芒四溅,手轻轻一抬,折扇飞旋着重重袭向二人。
轻灵的剑声响彻天地,哑女满脸疯狂之意,举剑相迎。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大地都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
折扇和长剑猛烈相撞,巨大的声浪掀起漫天呛人的黄沙。
一截院墙在声浪的冲击下颓然坍塌。
那几十人惨叫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在地上砸出无数个深坑,挣扎着了几下子,也没有起身。
哑女也跟着腾腾腾的退了几步,倚靠着长剑,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素白的折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回到书生的手中。
他在飓风狂卷中岿然不动,脸上蕴着淡淡的笑,轻轻摇了几下折扇,鲜血在扇面上划过,滴到地上,扇面上依旧素白,没有留下痕迹。
老者躺在地上惨叫,血泊从他的身子下面漫了出来。
哑女提剑退了几步,站在老者身边,问了一句:“老头儿,怎么样。”
老者咻咻穿着粗气,赫赫道:“主人只管放手一搏,属下且死不了。”
“好。”哑女手上的长剑挽了个花,怒不可遏的朝着书生刺过去:“李玉岩,老娘跟你拼了。”
原来那书生就是在周家楼船上,与韩长暮二人见过面的李玉岩。
他竟然已经不是楼船上那副纨绔模样,气息极其的斯文冷冽,目光却又温柔似水。
寒津津的剑尖儿直逼李玉岩的眉心,他不慌不忙的一把抓住,单手掰弯,手上的折扇随之飞旋而出。
哑女一个闪身,避开折扇,随即弃剑而走,身子腾起一个翻跃,手顺带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肩上,自上而下,冲着李玉岩的天灵盖刺了下去。
剑光火花之间,折扇飞回李玉岩的手,他极快的身子一旋,剑尖儿刺了个空,随即折扇向前一递,夹着犀利的风声,割过哑女的腰。
哑女的腰肢柔弱无骨,向后一弯,长剑一挥,擦过纷纷扬扬的轻雪,再刺一剑。
当啷一声,长剑正好刺到了素白扇面上,那扇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剑尖落在上头,竟然无法刺进去分毫,反倒溅起了刺眼的明亮火花。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递了几十招,哑女的脸色微微白了,喘气渐粗,手也有些不稳了。
她看着越战越勇的李玉岩,恨意顿生。
李玉岩这厮实在歹毒阴险,先是车轮战生生消耗了她的体力,绞杀掉她所有的帮手,最后精神百倍的亲自上阵。
她狠狠啐了一口,提着剑横劈过折扇,腾腾腾退了几步。
她的衣裳被折扇割出一道道口子,血从口子里流出来,淌到地上。
她撑着剑站着,双眼赤红,有些力竭道:“李杂种,老娘知道你想要什么,老娘明白告诉你,老娘可以死!!”
李玉岩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连衣裳都没破,摇着折扇,端足了纨绔浪子的模样笑道:“水圣使,看在同为圣使的情分上,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留个全尸。”
哑女瞪大了眼珠子骂道:“你休想。”
李玉岩斯斯文文的笑了:“那,我只好亲自送水圣使一程了。”
十六折的折扇在半空中飞旋,每一折都像薄而利的刀刃,在半空中犀利的割过,留下白惨惨的刀光。
哑女脸色微变,脚步凌乱的连连闪躲,接连又是“噗噗”几声,是刀刃刺进皮肉的闷响。
滋啦一声,她的衣袖被割断落在地上,她捂住了胳膊,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折扇回转到李玉岩的手里,他手腕一抖,斯文冷笑:“水圣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哑女狼狈不堪的站着,寒风吹过破破烂烂的衣裳,呼啦啦的飘动着。
她吐了口血,抹了一把嘴角,啐道:“要杀就杀,少说废话。”
李玉岩敬服的点点头,他想要的东西,在一个死人身上,也同样可以得到。
但哑女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打动了他,他挑眉微笑:“那我就成全水圣使了。”
折扇脱手而出,飞旋着化作一道白光,直逼哑女而去。
哑女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就是一片清明了。
少主,公主,属下尽忠了。
“当啷”一声,折扇却出人意料的撞上一柄长剑,弹了出去。
一个蒙面人落进院子里,正挡在哑女面前,还没等李玉岩看到他的模样,他的手随之重重扬了起来。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地上的积雪被震得四散飞扬,蒙面人身前腾起一阵浓重的紫色烟雾。
紫色烟雾飞快的钻进李玉岩的鼻中,他的身子晃了晃,顿时觉得手脚酸软,呼吸困难,连脑子都跟着迷糊了一下。
他心中一震,忙捂住口鼻,闯进紫色烟雾中,却已经没有了哑女和蒙面人的影子,只剩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者。
李玉岩恼羞成怒的仰天大吼了一声,发泄似的抛出折扇,在老者身上疯狂的割着。
老者凄惨的叫了几声,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气息全无了。
出完了气之后,李玉岩的手上多了一条长鞭子,在倒地不起的那些人身上抽了几鞭子,骂道:“没用的东西,都给我起来。”
这些人原本就身上带着伤,又被那紫色烟雾一熏,手脚发软,头脑都昏昏沉沉的,鞭子落在身上,抽的他们一下子清醒过来,打着激灵爬起来跪着:“圣使,圣使,属下无能。”
李玉岩懒得跟他们废话,斥骂道:“去,把这里给我搜个底儿朝天,也要把那东西搜出来。”
这些人硬着头皮往前上,心里都暗自腹诽,那东西那么小,当然要随身带着了,难不成要藏在屋里等着人来搜么,那不是傻吗。
但这话没人敢说出口,反正尽力搜就是了,搜捕搜的出来,那就另说了。
这样无情的杀戮发生在城中偏僻的陋巷中,少人的宅院里,或者是寻常的客栈酒肆里。
这些杀戮没有留下活口,也没有人看到,只有满地尸身和血泊,被漫天飞扬的雪花,静静掩盖。
夜色深了,青楼里的喧嚣也散了,突然从楼中跑出来数十个小厮模样的人,把倒伏在门前的尸身连拖带扛的背回楼中,又有几个小厮留下来清理门口的血迹,等地上的积雪厚起来,便一切都看不到了。
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也并不平静,尸身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唯有纵横交错的车辙印十分醒目,还没有完全被积雪覆盖。
劲装男子们收拾完了府外的痕迹,都静默着往府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