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北一开始不适应,清冷的面容上隐约可见几分慌乱与局促。但酒过三旬、觥筹交错间,其他人也不再惧怕凤北的不祥,纷纷来道谢,感谢这段时间凤北姑娘对少爷的关照,一来一往间,凤北渐渐习惯了这种“热闹”。
吱吱波波萍萍三人也敬了几杯,浅酌一二,嘴上说感谢凤北姑娘照顾少爷,看着少爷与凤北走得近,心里也泛起几分酸熘,有种晚娘位置不保的错觉。
郑修频频换号,换到一半才发现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顿团圆宴他来回换号换了十多次,众人喝到兴起没注意,吱吱几人倒是好奇说是不是菜不合老爷的脾胃,让老爷频频拉稀。
荆雪梅心细,从旁敲击问郑二娘,说是不是老爷与少爷的父子关系,其实并不融洽。
郑二娘处处打掩护,忙得焦头烂额。
凤北看见郑恶回来,又笑着给郑修夹了一块红烧肉。
郑修如今感觉胃气都快顶到嗓子眼了,一看见红烧肉差点吐出来,可见少年不肯吃,凤北固执地将红烧肉送到少年嘴里,说:你快吃呀。
那副姿态,似乎一言不合就要脱手套的样子。
郑修含泪吃下,他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找凤北摊牌。
无论如何,这顿团圆宴也算是氛围融洽,有几位老家人喝得七荤八素,被抬出郑家。当然,从郑家出来横着走,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属大喜。
郑修再一次借尿遁,换大号上线。趁着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敬酒。
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说人话,为商之道,在于一字——装。于是敬到第一神捕郭子飞处,郑修满是歉意地说:“这些年郑氏麻烦郭神捕不少,日后请多多包涵!”
言下之意是,以后还敢。
郭子飞无奈,承了这杯酒,首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瞧那刑部尚书江高义,多喝两杯,正在夫人的怀里哭着说他当年与郑侯爷一起在狱中艰苦度日的传奇故事。连江高义都如此了,郭子飞哪能不答应呢。
总之,郑氏团圆宴,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下,接近尾声。
月上中天,酒意正浓,气氛热烈,又有人来拍郑家的门。
郑修正在疲于换号,本不想理会,但哨声急促,来人赫然是夜未央的一位星宿。
兄弟会成员们正轮流当值,换了其他身份,在团圆桌上大快朵颐,准备吃饱了去套上衣服换班。听见暗哨提醒,桌上的兄弟会刺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意。
“喜儿啊,你们夜未央咋回事呀,那么不懂事?”
旁边一位姐们偷偷戳着月燕的胳肢窝问。
“咳咳,别乱说,夜未央的事与我喜儿何干,现在我又没出勤!”喜儿正努力撇清自己和“月燕”的关系,同时偷偷往一旁斗獬、壁水看了一眼。
斗獬满嘴油花,壁水正时不时偷瞄俊俏郑家少爷,当月燕眼神飘来,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在凤北的努力下,如今夜未央与郑家的关系及其暧昧,难起干戈。
不至于呀。
很快,口口相传,家人们得知是夜未央的二十八星宿之一——虚鼠,在外面大力拍门,没点礼貌。
唰唰唰!
所有人唰地一下将目光投向斗獬,有几人喝高了,眼神里藏着丝丝杀气。
喜儿心虚地低头扒饭。
斗獬欲哭无泪:“与我何干呀!公道何在!”
喜儿连忙怒斥斗獬:“你们夜未央,怎么能这样!”
壁水闻言,扑哧一笑。
斗獬与壁水二人都穿着云袖藏星袍,格外显眼,就像是郑氏家人中的“叛徒”般。
但壁水是【镇灵人】,当初出手救二娘一命家人皆知,有恩于郑家,被待为座上宾,凤北谁都不敢惹,喜儿是众所周知打入夜未央的卧底。
那就剩下斗獬了,外面有虚鼠不懂礼貌扰了郑家团圆宴兴致,你斗獬脸上带伤一看就不是好人,不瞪你瞪谁?
“凤北姑娘!是找你的!”
很快,真相大白,外头虚鼠是来找凤北的。
凤北仿佛给少年夹菜夹上瘾了,看了一眼少年那垒成小山般的小碗,无奈放下快子,起身出门。门口站着虚鼠,他黑着脸指着外头不敢进来的渡鸦,说出了大事,必须要凤北亲自出一趟任务。
“明日再说。”
凤北轻轻颔首,口吻澹然,说了一句,回头就走。
“等等!上弦三,这任务可是夜主亲自指名要你去办,你难道——”
“我只说一次,明日再说。”
凤北微微一笑,脱下手套,露出白皙的手掌。
虚鼠噤声,不敢再提。
谁也不能拦她享受这顿团圆宴,谁拦摸谁。凤北大约是在礼貌地表达这么一个意思。
凤北差点出手赶走虚鼠。
因为凤北在,渡鸦压根就不敢飞到郑宅上空,导致了渡鸦的消息无法传入。
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断众人兴致,这顿团圆宴,在热闹的气氛下圆满结束。
郑修一顿饭吃了两顿,正拼命打嗝。
饭毕,郑氏家人们向郑老爷道别,各回各家。
江高义今日喝得烂醉,一旁江夫人搀着江高义,不断埋怨,而江高义此时正抓着郑修的袖子醉醺醺地说要和郑修拜天地,结为兄弟。
“薅一次不够还想往死里薅是吧?”
郑修当然没立即答应,让疤老六将刑部尚书夫妇送走。
摊子收拾过后,临近子时。
休!休!休!
一道道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皇城上空盛放,无数人在街头,歌颂大乾盛世,并许下愿景,希望来年有一个好收成。
凤北站在角落,她安静地看着前后忙碌的郑氏家卷,有几分不舍。
这是她第一次,吃团圆宴。
也是她第一次,给人夹菜。
更是离开白鲤村后第一次,与他人在这种气氛下共处。
她本想道别,可郑家似乎都没人理会她,仿佛凤北呆在这里,是多么理所当然地一件事,让她道别的话梗在心里,说不出口。
“喵~”吃撑的小凤仿佛看懂了女主人的心思,喵呜一声,很快又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艰难地挪到凤北注意不到的角落。
咦~为什么正厅里有一个绣着鱼纹的猫窝?
橘猫惊喜万分,喵眼湿润,感动万分,于是一屁股躺了上去。
小母猫追求之事简单寻常,不过是一个不用遭受日晒雨淋风吹雪打的避风港罢了。
女主人心思它不管,橘猫可是在山上吹了近一个月冷风,淋了一个月的大雪,它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打死都不愿意回去了。
这里多暖啊,吃得饱饱的,谁能不爱呢。
郑修正躺在一张奢华软椅上,斜斜地躺着,仰头看着满天烟火,眼睛眯起,一言不发。
频繁换号真的太累人了。
“机会。”
吱吱四人在少爷身上争晚娘没争过,她们打算争一争老爷这边。
四人一对眼色,荆雪梅轻叹一声,有几分不情愿地摸出长萧。
院子里。
四朵金花搬来小凳。
吱吱将五指轻轻放在琴弦上。
萍萍嵇琴抱在胸前。
波波口噙长萧。
这是她们从未在外面演出过的新曲儿。
“叮~”
琴弦灵巧地拨出第一个音符。
婉转温柔的曲儿随着嵇琴的独特音色泄出。
箫声如一朵孤傲的雪中梅花,悄然融入曲中,低调地绽放,留下半点繁华。
所有人在忙碌中,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郑二娘驻足在原地,闭上眼睛。
来自莉莉的之音自朱红润唇唱出,一刹间,所有人周围景色变幻。
郑家转眼变成了一座青葱山谷,溪流潺潺,鸟语花香。
一缕春风,仿佛肉眼能见,从每个人的指间滑过,滑进每个人的心里,不作停留。
一只只蹲在郑家外面的渡鸦,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在歌声中,郑修不知何时,熟睡过去。
郑老爷在歌声中,睡得很香。
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