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人,酒菜还未吃完吧?房某得了帖子,立刻赶了过来,实在是路太远,来得晚了。”
门外带着几分西北风沙感的声音响起,孙大人低头一看就笑了:自己准备的酒菜居然真的还剩下许多!
“房将军请进。”孙大人热情开门,一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的西北“老汉”走了进来,他也不客气,跟孙大人抱了下拳,便在一座空位上坐下来,大吃大喝起来。
另外三位修王不能下咽的酒菜,房报国却是风卷残云,转眼间就吃进去了一大半。然后他又灌了两壶酒,一抹嘴对孙大人说道:“收到大人帖子的时候,某家正在野外和叛军厮杀。反王也是七境了,而且手中有妖族支持的几件重宝,某家也只能勉强抵挡而已。
只要大人能除掉反王,房家上下的性命卖给大人又如何?
什么狗屁坐地王,我们房家跟妖族、跟反王乃是世仇,尤其是妖族,厮杀了几十代人啊,有他没我!
朝廷想限制我们,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真的让朝廷给我们戴上了笼头,房家在大战中死的人只会更多!
又嫌弃我们做了些【买卖】……可不做这些,我们拿什么养兵?朝廷每年才给多少饷银?还要被一层层的克扣。连年鏖战不停,没有真金白银,某家连房家子弟都压不住!”
他所说的“反王”便是当年造反失败后,投靠了九巫妖廷的晋王。只不过三年前九巫妖廷正式将晋王的地盘吞并,划为九巫妖廷的“化南郡”,晋王被九巫妖廷册封为“南人小王”。
真是这个奇葩的封号,妖族始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给人族封王,也是“小王”,妖族就都是“大王”“天王”。
房家和孙大人上一世历史上那些军头差不多,手下部队能打,但私德方面不能细看。这些酒菜房报国并非吃不出好坏,而是因为常年领兵作战养成的习惯,能填饱肚子就行——这习惯到了第七大境仍旧保留下来。
孙大人听了他的抱怨,也不急于表态,仍旧是道:“诸位在这里等我片刻。”孙大人昂然而出,房报国刚到不明白怎么回事:“孙大人这是……”
童远漠和梁玉指各自饮酒,柳值澹然开口道:“房将军远道而来,多看、多听、少说便可。”
……
童远漠本以为孙大人第一个要找的是乔争辉。他出身“江湖”,背后站的是勋贵集团,怎么看也要比皇室更合适拿来“杀鸡儆猴”。可是孙大人却偏偏先去了建阳王府。
孙大人把全身的酒气一逼,发散于身外,十丈之外都能闻到孙大人喝多了。然后孙大人有些脚步虚浮得到了王府大门外,上前用力拍门:邦邦邦!
“开门!本大人要见建阳王,本大人诚心相邀,建阳王为何不给面子?”
这都大半夜了,王府内也都睡下了,只有几个护院挑着灯笼巡逻,孙大人扯开嗓门,不光是王府内,周围的邻居们也都被吵醒了。
建阳王晋升第七大境时间不长,还住在以前的府邸中,这院子当真不大,里面灯火亮起来,几名护院忍着怒气出来:“大人喝多了。”
孙长鸣把手一拨,几个护院就身不由己的闪到了一边去。孙大人就往内宅闯去:“建阳王,出来,本官要仔细跟你说道说道……”
几个护院吓得魂飞魄散:孙长鸣……你不要脸!再往里就是后宅了,几位王妃正在跟王爷安寝,你想干什么?
还是那句话,这座建阳王府是真不大。
几个护院扑上去,哪怕是抱住孙长鸣的大腿呢,也一定要拖住他!否则王爷这一辈子的名誉就毁了。孙长鸣来到后宅的院门前,建阳王终于出来了。
孙大人自己也捏着一把汗呢,本大人只想把建阳王逼出来,并不想真的去后院看什么“老年版”春宫图!建阳王是最近才抖擞起来,以前可没钱娶漂亮的小老婆,他的王妃年纪都可以给本大人当妈了。
“放肆!”建阳王出来一生怒斥,可惜王爷的派头还没有摆起来,孙大人已经一把就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出来:“你且来说说,本大人好意邀请,你怎地不给面子?皇室怎么了,皇室就可以恣意妄为,怠慢朝廷重臣吗?”
“本大人和当今天子称兄道弟的时候,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
建阳王惊疑不定
孙大人满口的酒气直接喷到了建阳王的脸上,这一番“酒后之言”更显得有些大逆不道,可是怒火冲天的建阳王:这厮抓过来了,诶,本王怎么躲不开呢?本王被他拖出去了,可恶!本王怎么无法挣扎呢……不能理解啊。
堂堂第七大境,真的被孙大人拎着衣领给拽了出去!
孙大人已经可以精妙控制自身的领域、小天地中的权柄和规则,同时葫芦藤捆仙绳和秤砣圣物凌空笼罩,压制的刚刚迈入第七大境的建阳王毫无反抗之力。
孙大人甚至起了一股子恶趣味,要不要往建阳王的内宅看一眼,动用第二座小天地的力量……
建阳王就这么被孙大人一直拖出了王府,摔在了大门前的空地上。第七大境的脸面也碎了一地。
孙大人仗着“酒劲”在建阳王府面前,扯开了嗓子喊道:“给你体面你不要,好呀,本大人就来教教你该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王爷!”
“乖乖的待在自己的王府里,要是敢胡乱向朝堂伸手,伸出来一只给你剁掉一只!”
孙大人的声音极大,左邻右舍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能够跟一位王爷做邻居,也都是朝堂重臣,全都在自己家中小心翼翼听着:这哪里是孙大人在说话,这分明是陛下通过孙大人之口传话啊!
建阳王以为成了第七大境,就能挑战君王的权威?就敢去捋孙大人虎须?你看这不就被教训了。
孙大人不愧是孙大人,你看同样是第七大境,建阳王跟孙大人差得太远了,在孙大人手中,像汤圆一样随意搓扁揉圆。
左邻右舍想了想:这就是普通修士和真正天骄之间的差距啊,大家相同境界的时候,人家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击败你。凭什么到了第七大境,“普通”修士建阳王就觉得自己能跟天骄扳一扳手腕了呢?
孙大人首选建阳王,当然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自己这次是来给陛下撑场面的,那自然要最先修理陛下内心最厌恶的那一个。
建阳王胆敢把大皇子他们拉出来做大旗,隐晦威胁陛下,陛下最厌恶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了。而且建阳王虽然顶着皇族的名头,但实际上皇室中最有权势的三人:皇帝、大宗正、老祖宗,全都对他深恶痛绝。
老祖宗同样不希望皇室中出现第三位第七大境。
所以建阳王才是最软的那个柿子。
大半夜的,孙大人仗着“天子宠信”,嚣张跋扈的将建阳王一顿教训,然后醉醺醺的走了。
如果是一般人,做到这一步也就足够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效果已经达到。接下来应该进行政治博弈了,不必将矛盾进一步激化。
可孙大人就不是一般人。刚才是在为陛下办事,接下来该本官自己的私事了。本官先公后私,没问题吧?
建阳王毕竟是皇室的王爷,孙大人还是给留了几分颜面的。那么接下来这一位,并无官职在身,不涉及朝廷的脸面,孙大人可就毫无顾忌了。
于是把建阳王在大门口教训了一通之后,仅仅半柱香的时间,孙大人又站在了【万胜镖局】门口。毕竟是靠着看家护院起家的,万胜镖局夜晚的保卫力量远远胜过的建阳王府。
孙大人刚一出现,万胜镖局的整个前院立刻点燃了全部的灯火,大门前的小广场上,更是用十八根三丈长的竹竿,挑起了大灯笼,照的一片雪亮。
镖局内由一位第六大境的镖头,带领着三十六位资深镖师飞快冲了出来,在大门前排成了阵列,就显得气势不输人!
“孙大……”六境镖头刚要交代几句场面话,孙大人已经一身酒气席卷而来,口中发出一声暴喝:“滚!”
轰然一声就好像一颗惊雷落入了镖师当中,六境镖头首当其中,直接朝后飞出去,撞飞了身后几名镖师,撞碎了镖局的大门,一直飞到了大门后的“万”字影壁上,撞了个满墙血,黏在墙上片刻才滑落下去。
那三十六位镖师,自然也是七零八落。孙大人大步闯入镖局,叫喊道:“乔争辉,给本大人滚出来!什么狗东西,也敢不给本大人面子?”
孙大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所以第一座小天地张开,恰好笼罩了整个万胜镖局,此中的战斗余波不会影响周围住户。
乔争辉今夜也刚喝完了酒,半个时辰之前才睡下。他今日宴请的对象,是几位老牌勋贵,这些人盘根错节,触手遍布大吴各军。
以前军中没有第七大境,他们自然乖巧的跟在孙大人身后。可是这些人有个老毛病就是贪得无厌。
他们知道想要在红夷蛮种大陆“做生意”,必须有修王压阵,所以自己没有第七大境的时候他们很老实,可是乔争辉晋升第七大境之后,他们的贪婪就不断的滋生起来。
他们自己觉得这很正常,有多大的实力吃多大的份额;我们现在实力起来了,你孙长鸣当然应该多分我们一些。
对于孙大人今晚邀约的用意,勋贵们心知肚明,可他们必然是不会去的,否则就代表向孙大人妥协,这是不行的,我们要钱!
至于说连帖子都不给孙大人回一个,那是乔争辉的意思。乔争辉一直在京师中居住,孙大人前面几次进京,乔争辉没有交过手,但是看着孙大人从一个小修士,一步步成长为第七大境,乔争辉心里是很不服气的,后面渐渐还有点嫉妒的意思。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到底如何总要打一场才知道。这次落了孙大人的面子,乔争辉心中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然后跟自己的靠山们喝着小酒聊着天,结果刚睡着自己大门就被人给砸了。
乔争辉从床上腾空而起,暴躁的直接撞穿了房顶,直奔孙长鸣而去:“欺人太甚!孙长鸣你是朝廷重臣,不讲王法了吗?”
孙大人手里握着苍稷古剑,连着剑鞘,看也不看乔争辉,便是一剑砸了过去。在旁人看来,这是孙大人“留手”了,其实只有孙大人自己明白,苍稷剑姬和剑鞘在一起,威力更加巨大。
乔争辉也有一件七阶法器,是他晋升之后,勋贵们凑钱购买,一起送给他的。
这是一柄厚重的开山刀,平时化作一道纹身隐藏在乔争辉的背上。此时他反手在背后一拍,轰的一声金光从他背后照射苍穹,在身后半空中凝聚出了一片金色云雾,当中扑出来一条暗金色的蛟龙,便是这法器的本体!
蛟龙张牙舞爪,借着第七大境的修为,凶狠的一口咬向苍稷古剑。
啪——
苍稷古剑抽打在蛟龙口中,乔争辉撑开了自己的小天地,催动了全身的元力……然后就感觉到全身剧震,暗金色的蛟龙一声哀鸣,虚影和金色云雾一同消失,七阶法器卡察一声破碎,一柄布满了裂痕的开山刀,沉重的跌落在自己脚边,发出喀喀郎朗的异响声。
他紧接着感受到自己的小天地,被这柄古剑直接抽回了自己的身体内,孙大人的小天地紧随而至,飞快收缩如同牢笼一样,将自己死死锁住!
那个该死的孙长鸣,不当人子啊!他竟然抽出了一根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绑螃蟹一样将老夫捆了起来!
这种捆绑的精髓便是:同一侧的胳膊和腿,蜷缩起来绑在一起,整个人从竖直状态,被迫变成了横趴的状态。
孙大人对着自己这一门捆绑的手艺十分自得,摇头晃脑开怀大笑:“不愧是第七大境,这么大年纪的老男人,竟然还有如此柔韧性。”
乔争辉两条腿掰开程度,已经超过了着名的“一字马”,已经成了“倒八字马”的状态了。
孙大人拎着螃蟹乔,出现在了万胜镖局的大门口——整个万胜镖局都被惊动了,几百个镖师、护院聚在孙大人周围,或是手持利刃,或是操纵法器,却都只是敢围着不敢上前。随着孙大人的行动,这个巨大的包围圈也跟着一起移动。
孙大人站在大门口,毫不客气的抽了乔争辉几个耳光:“是谁给你的勇气,敢不给本大人面子?”
孙大人的耳光很重,乔争辉的老脸肿了起来,他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你如此折辱一位第七大境……”
不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孙大人就露出恍然的神色:“说得对,就该干脆的杀了,以绝后患。”孙大人就把屠龙神器拔了出来——乔争辉老眼圆瞪,慌忙劝说道:“大人请冷静!”
“嗯?”孙大人拿着短剑在乔争辉的脖子上比划着,乔争辉冷汗一滴滴滑落,暗骂自己多嘴,今晚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为何还想着充几句场面话?
他可能不敢杀一位皇室成员,但自己并无官身,他是敢杀自己的啊。
“大人,”乔争辉开始给孙大人分析:“老朽这第七大境,如何能跟您相比?人都说莫欺少年穷,那是因为少年人有未来,有逆袭的可能。老朽这一把年纪了,您比老朽年轻多了,老朽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超越大人了,老朽对大人不会有任何威胁。您羞辱了少年人,他可能怀恨在心,还有努力苦修超越大人进而报复的可能,但老朽这样的,便是心怀怨恨……”
“嗯——”孙大人瞪眼,乔争辉赶忙改口:“老朽不敢心怀怨恨,真的!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是老朽狂妄无知,先落了大人的面子,大人来教训老朽,老朽认栽!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那一柄充满了杀气的短剑,终于离自己的脖子远了点,乔争辉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孙大人说道:“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短剑顺着往下……乔争辉脸都吓白了:“大人、大人!活罪能不能换一种,老朽虽然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不懂得伺候人,进宫的话容易惹陛下不快。”
孙大人并没有真的想过杀了乔争辉,首先彼此并非生死大矛盾,其次第七大境都是大吴宝贵的战力,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孙大人可以容忍。
今次以雷霆手段修理建阳王和乔争辉,那是为了立下规矩,让他们和之后的七境都明白,不要得寸进尺!
孙大人手中把玩着短剑,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官罚你去悬壶关协助房将军镇守三年,你可愿意?”
“愿意!”乔争辉一身的大义凛然:“老朽早想用这一身修为报效朝廷,苦了等数百年却报国无门,多谢大人给老朽这个机会。”
孙大人冷哼了一声,手指一点,葫芦藤捆仙绳嗖的一声缩了回来,钻进孙大人的衣袖。孙大人转身而去:“自去悬壶关,向房将军报道,这三年之内,一切行动听他指挥。”
“老朽遵命。”
……
童远漠暗自计算着时间,孙大人离开到回来,总计半个时辰。于是童远漠阁下越发自得了:若是本座也没来,今夜孙大人要解决三位第七大境,嗯,可能需要多花费一炷香的时间吧。
还好本座顾全大局,亲身赴宴,为孙大人节省了时间!
更为本座和童家节省了脸面!
本座来之前,童家还有些蠢货建议不要赴宴,借此给吕广孝老大认施压,以博取政治上的利益。
鼠目寸光!我们童家人最重信义,岂能背叛盟友。
孙长鸣回来之后,大家也就各自散了,只有房报国言说自己在京师中没有住处,厚着脸皮硬是在孙大人的院子里赖了个房间住下。
京师中普通百姓这一夜睡得很好,孙大人第一次出手收着力,第二次以自身小天地笼罩,所以没有扰民。
但是对于权贵阶层来说,这一夜几乎没人睡好。皇室中也有许多不得志的成员,已经聚拢在建阳王身边,形成了一方新的势力,今夜一个个战战兢兢。
孙大人那些话,毫无疑问都是替陛下说的……从今以后还是不要跟建阳王往来了,他没那个本事、咱们也没那个命,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好了。
乔争辉背后的那些勋贵,在孙大人走后,飞快赶到了万胜镖局,这次全都躲躲藏藏的从后门进去,乔争辉虽然有些没脸见人……可也躲不过啊,只好语重心长的告戒大家:“别太贪心了,好生配合孙大人……反正老朽这辈子,再也不想跟孙大人做对了。”
他堂堂第七大境,天下镖局话事人,被这么一番折辱,心中岂能没有怨恨?可是孙大人走后,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那些话,当时是劝说孙大人的,现在回就觉得太有道理了。自己便是潜心苦修能超越孙大人吗?就凭自己下巴上这一大把胡子,它也不可能啊!
孙大人只是羞辱了乔争辉,没有真的打伤他,也表明了态度,愿意给勋贵们一次机会。
……
天亮的时候,京师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联络灵符,传到了大皇子等人的耳中。
建阳王上书的时候,大皇子当然是有所期待的,然后这份期待感,就挨了当头一棒。大皇子瑟瑟发抖,心态从对建阳王的感恩,迅速变成了埋怨:“这蠢货,当年就不该送给他那一枚珍贵的灵丹,那个时候死了就没有这么多事,自己是个废物,还要连累本王……”
结果当天下午的时候,手下就来禀报:“王府附近的朝天司眼线,忽然多了起来……”大皇子一哆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快快快,准备笔墨,本王要给陛下上书自辩,本王绝没有跟建阳王勾结,都是他自作主张,本王对陛下忠心耿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