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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下 岁月苍茫尽辞春

老松树下,断崖之前,两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分座于石桌两侧,桌上棋盘纵横,棋子黑白,两人落子,数十回合之后,速度渐缓,又过片刻之后,一人执黑子,悬空未落,似在思索,而另一人则是忽然说到,“我来教你。”
一语落下,他竟是执白棋落子,随后一股巨力自棋盘之上,冲击而出,空间亦是随之碎裂,两人更是首当其冲,皆是重伤倒地,那执白子者,更是血肉模糊,已经可见森森白骨。
那执黑棋者躺在地上,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又似是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只是无奈问到,“为什么?”
“因为冥冥之中,我感应到了人间会有一场很难打的仗,与你的妖界和沐元明的魔界有关,沐元明因为当年的神魔之争,早以自己画地为牢,不在管魔界之事,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靠我们这一场以气运为赌的棋决,强行压下妖界气运,再送你入仙界,到那里,大哥会感应到你的劫数而不再让你在回来,你不能留在下界,虽然对不起妖族,但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三族混战之中,人族不灭,保证我死后,不会在有界守入战。”
语落瞬间,那执白棋者,拖着那快不成人形的躯体,靠着石凳,盘腿席地坐下,望着那闭眼已经不想说话的执黑棋者,继续说到,“我知道,前事已负,又来此出,莫说是兄弟,朋友都难做了,但想着神魔之战的结果,沐元明失手杀了神界界守郁梦离身死,魔界自身也是因战火之故,纵横百万里,全境焦土,我没有其他选择,若能将此战不拖入人间最好,若不能,我只能力保无界守入战,再以自身道则化一个人族千年盛世,有实力去同时应对妖和魔,至于余下的,我也,无能为力矣……”
那人话音刚完,便是化为点点星茫,落向人间全境,同时,几点星茫落向那执黑棋者后,只见天空上,劫云密布,漫天雷瀑降间落下,执黑棋者,亦是消失。
这一刹那,仿佛雷暴击碎了空间,然下一秒,又见树林之中,一人独立,一人抚琴。
雨,下的凉薄,风,吹的萧瑟,那独立之人,一刀一剑立于身前,那抚琴之人,横于路前一阻来者,独立之人未有言语,剑指起,剑意出,剑气,破空而去。
另一边,琴音转急,御音而抗,但剑锋之锐,无可阻挡,嘣然一声,一弦断,二弦断,三弦断,四弦断……七弦断,同时抚琴者只感血气翻涌,一口污血瞬间喷在了琴上,但他心似有不甘心,以手勒琴弦,无视琴弦割入手指,血肉模糊中,那抚琴者一声怒吼,数音连弹,血与雨交织而落,骨与弦相缠在一起,指越来越急,音越来越促,嘣的一声,抚琴者勒弦之手五指尽断,亦是终碎剑意与三尺之外,但无奈剑气早已深入腑臟,神识,万般皆以绞碎,以是无救矣。
独立者望着那披头散发,抱琴坐地,五窍溢血的抚琴者,一挥手,散了刀剑,长叹一声,错身而过,但就在此时,那抚琴者的身躯忽然炸开,他不及防备,首当其冲,连退数步,嘴角溢血,望着因此而成的漫天猩红,不由的又是一阵唏嘘,同时咳嗽了数声,呕出一口鲜血,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就如生命将至尽头的老者一般,向前走去,然一步迈去,只见天地同缩,空间易变,一切皆是消失。
但在下一秒,场景再现,东海之前,山岩之上,苏玄天手持玄天剑,正阳刀,望着那全身魔气,双眼无瞳的少年说到“我寿元已经到了尽头,再出一招,生死由天吧。”
“同有此意。”
语落一刹,苏玄天双鞘插地,同时手按向玄天剑柄,正阳刀柄,一刹那,只见苏玄天骨骼啪啪作响,皮肤亦出现皲裂之状,双刃出一寸,天地失色,双刃出二寸,以无人可近其身,双刃出三寸,天地竟显崩溃之状,再见天地生裂,天道开眼,唔咽之中,血雨骤降。
“唉!”苏玄天一声轻叹,双刃瞬间脱鞘而出,直斩少年而来。但见少年双脚陷地,如焊死一般,如此威势下,竟是压的他,动弹不得。
一刹那,少年所展浩然长卷,碎,一刹那,少年所展诸天星辰,破。
但就在双刃将斩向少年之时,他身上道袍瞬间发出蒙蒙光亮,而后诸天星幕再起,虽是刹那又破,但就是如此一顿,只见双刃垂落,而苏玄天亦是,倒了下去。
一刹那,天地唔咽之声刹那而止,数秒后,天暗无日,狂风大作,血雨如倾盆而下,少年望天,未去管那在剑气之下,以残破不堪的身子,愣了数秒后,忽然狂笑不止,而后又是放声大哭,也不知是血雨,还是自己的血,任由其将自己染的猩红,也不知是庆幸苏玄天寿尽魂消,自己生还,还是哭人界界守,亦是自己的义父,转世魂散,再无来生。
刹那间,少年忽感喉口一甜,嘴角溢血,随之失去意识,倒在了血泊之中,更似是与之融为了一体。
山崖之上,两人坐于老松树下,一人咳血不止,另一人满脸忧色,那病弱者落下白子,同时说到,“该你了。”
“我怎么还可能有心情落子。”那人一拍石桌,言到,“你这哪是在下棋,你这是在折磨我!”
“此病先天有,药石皆无医,一路过来,由凡入道,再居庙堂,有谪千里,有守社稷,有封侯,有拜相,有君王千里迎臣之佳话,有鸟尽弓藏之世事无奈,出生时,先生言我活不过三年,至此时,已不知可以在后面添多少个零了,只可惜早年君王猜忌,朝堂不和,又惜病痛所苦,后来只能长隐山野,但这最后日子,只愿帮这天下,将残局,再推数子,好友,你不帮我?”
“帮!帮!草!不帮我为什么坐这里,人妖两界气运自此棋开始纠缠,也必终于这棋,我知道,但你确定你下的,能与两位界守的思维一致,就算一样,你这身子骨!”虽如此说着,但他还是落下了一子。
那病弱者哈哈一笑,亦是再下一子,但就在此时,他神色骤变,随后倒在棋盘之上,再无声息。
“老友啊!”
一刹那,无尽悲痛袭来,只感天璇地转,片刻之后,山崖之上,石桌之前,鬼谷门下已是白发白髯,他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似是自己与自己对弈,也许只有那棵老松树才知道,这有多难,他们两人,各揣摩一位界守,便已是极限,如今一人,分饰两角,稍有不慎,便是气运反噬,魂消魄散。若非是一念未灭,怎可撑持,但至今日,也已经无力回天矣。
就在此时,一少年样貌者自天而落,望着鬼谷门下,直接跪了下去,声音略有些发颤,更带有些哭腔说到,“学生见过三师父,不知三师父唤我前来,可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学生去做?”
“莫哭,你都是一山之长了,哭哭啼啼的被那群崽子们看到了怕不是暗地里要笑你无半分威严,特别是你那大徒弟,本就嫌你烦,怕不是到此,还要嫌你没男子气概了。
说起来,老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大可必太伤心,和你那在朝堂时就被称为君子意的二师父不同,为了位子,我诟陷过忠良,坑杀过百姓,你二师父当初被远谪至苦寒且消息闭塞之地,暗中的推手是我,国危之时,不顾你二师父病体,将他召回,遣他去护国门,退敌军的推手也是我,战况逆转之时,他又忽然被诏回,脱甲拜相,明的是,为了让他回来养病和整顿吏制,实则是为了夺他战功,而且他杀的贪官,都是我暗中泄露给他的情报,也是我的对头,让他做了孤臣,得罪了所有王公贵族,最后又逐渐将他架空的推手,还是我,你二师父可以说是一柄没有任何弱点利刃,我曾在御使台,让御史们讨论了三天,找不到他任何可参的点,当然,除了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外。
可惜这刃是开的双面,太过便会伤到我,我为了权,为了位子,可以说不择手段,他却只当是君臣猜忌,朝堂不和,从没怀疑过是我的问题,也许就是这样,才会有我当初像傻逼一样,听到新帝欲杀你那已经辞官归乡的二师父后,放下了权利、地位、财富,所有的一切,只为救他,一个已经病重到已经下不来床的人,更是落得重伤逃亡,在入圣者境前,都只能隐于山中的下场。
哈……对了,我记着你以前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遗千年……哦对,祸害遗千年,我到是真的又撑了千年,我撑不住了,要去寻他了,我知道,你成长太快,来不及炼心,又经历太多了,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心理快承受不住了,但且缓行,毕竟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也是你自己说……”
话尚未完,手中棋子突然落地,眼皮一垂,头一沉,便是魂归冥土,永辞人间。
“三师父……”
刹那,只感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望着那熟悉的天花板,杜玄白一脸的生无可恋的样子,躺在床上叹到,“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坏事,才会一直反复梦到死人,不过这次竟是中途醒来了。”
杜玄白长舒一口气,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下一秒就缩了回来,太冷了,便是直接说到,“小楼,几点了?”
“现在时间是,一点三十二分。”
“嗯。”
杜玄白翻了个身,便是合上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梦境再显,又是一个个鲜活人物,在梦中逐渐逝去,直到那无边黑暗之中,一个全身皆裹在斗篷中的人,将一团光球,放在了一棵巨大树下,又是忽然转身,望向身后,只见一青衫书生立于他身后,缓缓说到,“他已经做完了他这一生该做的所有事,本就是一心求死,你又何必呢?更何况这山中,还有一个恨他入骨者,你瞒得过小阿九,但你瞒得过他么?”
“时间会熔炼一切记忆,最后再汇成自己,我能感觉得到,他仍有一丝不甘,到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做个交易,我保那人发现不了这团灵魂碎片,你将腰间扇子给我,那是吾好友之遗物。”
“策君生死之时,将此扇托付给了北冥真君,真君坐化前将此扇托付给了山长,山长身死前,又交给了我,不知你是哪位的好友?”
“本君乃北冥真君乐说,你若执意装傻充愣,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人听此,沉默数十秒,忽然开口大笑起来,“你竟是与你口中那人一样,皆是走不出来的可怜人,给你何妨,但且记得你的承诺。”
那人取下腰间扇子,丢了过去,便是转身离去。书生接住扇子,展开一刹那,只感清风徐来,空中飞落,点点梅瓣,此间此景,人间隐踪。
第二日清晨,叶彦望向那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杜玄白,问到,“又是做梦了?”
“嗯。”杜玄白点了下头,又思索片刻,望向窗外的黑夜与暴雪问到“先生,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么?”
“不是。”
“那我可以,去看看那世界么?”
“当然可以。”
“您……”
“不让你出门是这屋外太冷了,你那时受不了,但你若是想去看看世界,我又为什么不同意呢?明天正巧戌囿会来拜访,你到时候与他同去罢了。”彦叶品了口茶,顿了数秒,“不过两方界域在规则上终是有所不同,你习惯了那边后,没什么事就不要回来了。”
“先生!我……”
“安心,不是赶你走,只是少些回来,身体会吃不消的,关于这些,你那朱先生就深有体会,想想从他来这里的第二天起,又呕又吐又烦燥,失眠虚弱脚步浮,可以说是一戳就倒,你过去后,也是一样,这就要靠自己克服了,但要是一直有这样的排斥现象,数月也未曾见好,便是再请戌囿或者朱先生,送你回来吧。”
“学生明白。”
“嗯,那便去做今日的课业吧。”
“是,学生告退。”
彦叶望着那渐渐退出客厅的沐玄白,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一直窝在这,又是梦不断,怕是会将他憋疯,但出去,算了,看造化吧……”
彦叶说完之后,放下了手中茶,打了个哈吹,便是蜷缩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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