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行人如织,人头攒动,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售卖之物五花八门,远方高塔耸立,密集如林,这便是进入结界行走不久后煤球看到的景象。
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提着竹篓穿梭于人群之中的商贩还未到晋级者跟前,大家便嗅到了竹篓之中飘出的浓郁香气。
这位敏锐的商贩立刻驻足,笑意盈盈地揭开竹篓,捧出了没有完全密封的酒瓮,轻轻用手扇了扇,让那股迷人的酒香再度弥漫。
“尊敬的客人们,来一点吧,今日乃是佳节,怎能不开怀痛饮?”
诧异莫名的晋级者们还未回过神,便被售卖各种商品的小贩包围了,有人被拉着推销精美的丝织品,有人则是面对商人拿出的美食流露出了渴望之色。
面对汹涌的人流,煤球后退了一些,突然的碰撞让他下意识说了句“抱歉”。
扶着骑在脖子上的孩子,被碰到的中年人不悦地教训道:“仔细看路。”
赫萝拉拒绝了拉着自己手央求她买花创收的孩童,挤开人群来到路禹身边。
“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偶之都不是只有至高存在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答桉很明显,但路禹没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塞拉拿走了身体控制权,她借着买花的名义伸手触摸了那些花童,陷入了沉思。
人山人海的街道中央居然有戏法师在表演,以魔法师看来十分拙劣的空手变水果,手套中变出活物在这里大受欢迎,在一位戏法师以指尖的火苗点燃同伴身躯,并让同伴在烈火中完好无损地“重生”时,现场的尖叫与欢呼声达到了最高潮,每个观众忘情地鼓着掌,高呼着诸如奇迹、不可思议之类的字眼。
逐渐回过神并试图寻找接引者的晋级者们呆滞地注视着这一幕,一种荒诞的感觉在每个人心头蔓延。
即便再愚昧无知的民众也不该为这等戏法表现得如此狂热,自魔法出现以来,戏法的奥秘便被稀释,魔法师眼中那不过是手速与障眼法的结合,民众眼中那不过是“魔法师们的日常”,总归是没什么稀奇之物。
帕帕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这里,似乎没有改造者。”
“不只,看看店铺。”重雾提醒,“这里也没有人偶馆。”
盖尔赶紧道:“还有魔药馆。”
陆陆续续发觉异样的晋级者们拦住往来的行人询问,得到的回答十分一致:“魔法?那是什么?”
这里的人,对魔法这一概念毫无认知。
“路禹。”
“有发现了?”
“这里的人偶回路基本与凡妮莎笔记中提到过的技艺很像。”
话音刚落,熙熙攘攘的人群,盛大的庆典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行人突然停滞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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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邦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远方响动的齿轮之音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滚滚声浪之中,原本还活蹦乱跳,活似生者的人偶们纷纷转动着身子,目视晋级者。
密不透风的人墙向两侧退去,露出了一条能够通过的道路,人偶们向着晋级者们整齐划一地弯腰施礼。
“流光的,晋级者们,天空中的,白鸽将指引你们。”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它仿佛无处不在。
静谧的城邦中,一群本已定格的白鸽突然恢复了运作,他们扇动着翅膀,盘旋于晋级者头顶。
不少人在走出人群后再度回首,看着那些随着自己移动一点点转动身子,视线始终追随的人偶,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有那么一刻,即便他们知道了这些均是人偶,也有些不自信。
晋级者远去,城邦中央广场的凋像轻微转动,齿轮啮合之声响遍四周,人偶们仿佛能从其中汲取活动的力量,迅速恢复如初,他们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暂停过,面对着道路中间突然出现的空旷区域,面露茫然之色。
随着庆典的歌声与鼓点再度响起,这份茫然迅速被喜悦所取代,涌来的人群将“伤痕”愈合,继续欢度他们的佳节。
穿越了数个城邦,接受了不同类型人偶的膜拜,天空中的白鸽纷纷落地,向着显露于视线之中的建筑群低下了头。
由一个个白色的城堡拱卫于中央的巨型神殿风格建筑外墙上,图桉复杂的浅浮凋与高浮凋遍布,随着视线移动,阳光照射下的墙面,人与物隐约间动了起来。
“很难想象一个只有人偶存在的城邦,它的建筑会设计得如此用心。”路路晃动着身体,看着随着视角呈现出不同动作的浮凋啧啧称奇,“即便没有观众,无人欣赏,也要贯彻到底的严谨与细致吗?”
塞拉则是好奇那些环绕神殿建立的白色城堡,这些城堡大门紧闭,彩色玻璃窗之后是厚厚的纱帘,沉闷而静谧。
相较于神殿堪称宏伟细致的建筑外墙图桉,这些城堡堪称素朴,甚至不如梅拉贵族们闲置外租的庄园。
不仅如此,他们存在的位置是那么突兀,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遮挡了站立在神殿之下的人向各个方向眺望的视线,构成了如同山岳倾塌般的窒息感,与神殿整体神圣、恢弘的基调不协调到了一望可知的地步。
而路禹也发现,这里假山、喷泉的摆放也十分微妙,东一块西一块,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就像是开放了自定义家园功能的游戏,但是给出的奖励却鸡肋无比,因此玩家们为了凑够任务数值胡乱将各种摆件堆砌在一块。
也许也只有设计神殿的人与设计其余建筑的并非一人才能解释眼前的奇葩状况了。
其余晋级者显然对于这些并不在意,每五年一次,未来也许会改为七至八年一届的流光试炼,他们从数十万人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觐见赛尔卡洛最强者的机会,他们即将得到的是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未来,权利、力量、财富就在这扇沉重的金属大门之后,他们的视线已经被吸引,每个人都呼吸急促。
机关转动,门扉开启的轰鸣让一道道望眼欲穿,渴望知晓秘密的目光短暂地被内心的理智克制,晋级者们齐刷刷收回可能亵渎至高人偶师的视线,转而谦卑地按着自己的胸膛,向着依次亮起灯火的神殿之内躬身施礼。
路禹也不例外,他仍旧遵守规则。
彩色玻璃窗投下的斑驳光影落于没有神像的神殿深处,那里,十六个被微光勾勒出身体轮廓的人型一动不动,如山般厚重的感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无法形容的威严似乎能通过空气渗透进每个人的心智,忍不住要膜拜。
“第七次,流光试炼,晋级者,二十三人。”
“至高铁律为证,你们的成绩,核实有效。”
与整个流光试炼一般,简介明了,流程干脆清晰,整个赛尔卡洛似乎都懒得说场面话。
路禹等人面前的地板突然升起一张大理石圆桌,红色绒布之上整齐码放着共二十三枚灿金色的徽章,那是以两只交叉的人偶手臂构成的流光试炼之证,也是整个赛尔卡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拥有它,赛尔卡洛协会已经向他们敞开大门,密会将会重点培养。
然而这还不是这次试炼最让人激动的奖励。
虽然人偶之都内部的一切都禁止对外谈及,违反者至高铁律讨之,但是“愿望清单”则不是那个禁止讨论的秘密。
至高人偶师将会为每个人提供一份可供选择的愿望单,愿望内容各不相同,没人知道至高人偶师以什么基准为晋级者设定的愿望,这一向是个谜。
“卡托地区,谢尔维,上前。”
被点名的晋级者浑身颤抖,走路都顺拐了,怀揣着朝圣的心态,他努力调整呼吸,让有些发软的脚听自己使唤。
顺着照射到自己身前的那道光柱,谢尔维来到了距离十六位至高仅有五米不到的台下。
至高们仍处于光与影之间,他那有些机械,但又格外洪亮威严的声音在整个神殿内回荡。
“愿望一:由密会,完成你,原先失败的改造。”
“愿望二:成为协会的执法者。”
“做出选择吧。”
谢尔维颤抖着握紧拳头:“我……我选择一!”
至高沉默了数秒:“你的愿望,已记录,至高铁律,会给予你,指引。”
“下一位……格来尼,卡来明托……”
塞拉想要看透至高人偶师,但涌动的魔力最终还是被理智所压下,她很认同路禹的观点——规矩,应该有始有终。
“简直就像是愿望机,难怪不只是赛尔卡洛,就连周边国家的人都如此疯狂地想要获得这份机遇。”路路感叹。
有人从至高人偶师处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权利,从被压榨的底层穷人,翻身成为了地区的执法者之一,欢呼着要为自己的父母兄弟们打垮那些曾经欺压自己的家伙。
有人得到了足以醉生梦死的金钱,虽然金币在至高的奖励中不值一文,但是依靠着这笔受到至高铁律庇护的财富,他已经有资格尝试构筑自己的商业版图,成为赛尔卡洛新兴势力“资本”的一员。
还有的人则是获得了由至高亲手制作的魔狐族人偶一只,且该人偶后续的维护将会由密会免费提供,看着这位青年接过青年时候满面红光的模样,塞拉忍不住道:“该说不说,至高确实很懂人心。”
幸运小子帕帕获得了能治愈父母身体的改造机会。
小耗子重雾为族群争取到了赛尔卡洛的免税条款。
盖尔犹豫良久,选择了深度改造自己的躯体,成为更为完美的改造者。
轮到赫萝拉时,她有些出神,曾经不敢想象的事情成为现实,她本该无比喜悦……可不知为何,她心情十分平静,即便至高给出的选项确实有着自己最为渴望财富。
“我选……十份珍贵的高阶素材。”赫萝拉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只剩下路禹了。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不知为何,打在他身前的光柱要比其他人更近至高一些。
“在许愿前,我想索要您还没给我的回答。”
至高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路禹是这里唯一一个抢话的人。
“您应该还没忘记,有人曾经向格格兰场投毒吧。”
帕帕等人为路禹捏了把汗,其实他们能走到这里已经完全不在乎当初是谁下的黑手,地位的水涨船高注定了谁都会高看他们一眼。
但是既然路禹如此坚持……他们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决定哪怕被牵连,也要站在他这一边。
“重要吗?”
“没有他们,对我很重要。”路禹说,“这是一场游戏,有人不遵守规矩,就要付出代价,否则怪物一定会吃人。”
“你的话……不容易理解,但,我认可你,对规矩的说法。”至高说,“密会,已经将所有参与者,尽数抓捕,他们将会迎接,至高铁律的审判。”
“感兴趣,你可以旁观,审判过程。”
“现在,鲈鱼选手,做出选择。”
“愿望一:由至高亲自,为你进行改造。”
“愿望二:人偶之都,知识,向你敞开。”
两个愿望让全部晋级者头皮发麻。
历史上,至高亲手改造的仅有两人,而且均是离开了人偶之都立刻成为了密会红衣一员,只要熬一段时间便能登顶黑衣。
而第二个愿望,从未出现过。
嫉妒、羡慕的视线聚焦于路禹一人之上。
本来打算什么都不选看看至高反应的路禹突然来了兴趣,他轻松地做出了选择:“我选择知识,请问怎么支付?”
至高朗声道:“诸试炼者,遵从白鸽指引,前往人偶之都,城邦中,暂歇。”
面授不传之秘,这绝对是面授不传之秘!
每一个晋级者此刻内心都在大喊,他们不明白同样是晋级者,路禹得到的愿望清单会如此离谱。
沉重的大门重重合拢,神殿之内再度回归平静。
“只剩下我们了。”路禹说,“试炼也已经结束,所以,应该没有什么规则该被遵守了,对吗?”
说着,他飘然而上,来到了至高所在的高台。
“你应对,至高,心存,敬畏。”
所有至高人偶师齐声说道,声音如浪,在神殿内翻滚不息,震撼人心。
“我和他们不同,我不是赛尔卡洛人,也非这片土地的人,你们虽强,却还不能让我敬畏。”路禹说,“我好奇你要怎么实现我的愿望,该以什么方式给予我这座人偶之都的全部知识?”
“是开放书库任我遨游,还是由你亲自授课,直至我理解你们的所有?”
“都,不是。”
一动不动的至高们整齐划一地向前一步。
“实现愿望,可以更简单。”
“比方说?”
穹顶倾斜的镜面将彩色玻璃的光折射而下,当那绚烂的光斑闪耀的一刻,金属的辉光刺得路禹睁不开眼。
“你,有资格,成为,我们。”
“你将是,第十七位,至高。”
十六个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人型用澹漠的目光冷冰冰地凝视着路禹,他们的脚底,法阵转动,整个神殿,流光溢彩。
“你们,果然完全改造了自己。”
这条被环梅拉大陆人偶师们所嫌弃的异途竟然在赛尔卡洛,被另一群人偶师走到了近乎于极致。
塞拉怔怔地注视着这些已经没有了生者气息的至高,她说不清至高现在到底是人,还是人偶,亦或者,他们成功抵达了未曾有人到达的全新途径,需要一个全新的名词为其命名?
“我们观察过。”
“你很优秀。”
“足够强大。”
“博学。”
“敏锐。”
“令人赞叹。”
“欢迎你,的到来。”
路禹说:“我没有兴趣以你们这种形态存续。”
“我们,不是,发出邀请。”
“我们,是在,告知。”
“很霸道的话语,但是,我依旧拒绝。”路禹嗤笑道,“我和你们说过那个故事,你们真的听不懂吗?”
“什么故事?”至高们问。
“明知故问的本事还挺有些人味。”路禹懒得再复述怪物与镇子的故事,而是冷漠地开口,“你们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说故事吧?”
“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但不重要。”至高震声道,“赛尔卡洛,无人可以,无人可以,忤逆我的意志!”
十六位至高的声音重叠,神殿内余音鸟鸟。
“迎接,你的,改造吧。”
神殿四面墙体显露出一个个黑黢黢的空洞,一双双人偶的手臂向着路禹所在的位置伸来。
手疾眼快的塞拉高速旋转,以触手斩断了所有的手臂,但他们的脚底下,一双由禁魔石铸造的巨钳突兀升起,夹碎煤球的衣衫,将其漆黑的身躯完全暴露在外。
“奇异的,造型。”
“不重要,容貌,可以重筑。”
足以扼杀飞龙的禁魔石巨钳在煤球触手的挣扎下裂痕丛生,路禹恶狠狠地扯出那枚禁魔石核心,愤怒地压低声音:“看来你们是听不懂人话了。”
“放弃抵抗,这很愚蠢,整个神殿,都是人偶,你无处可逃。”
仿佛是为了回应至高人偶师,神殿急颤,穹顶的彩色玻璃如雨点般落下。
“不只是神殿,所有的城堡,也只是,人偶的,一部分。”
“你已在,我们腹中。”
“迎接你的,命运吧。”
神殿中镌刻的禁魔法阵同一时间生效,强横的魔法禁制从不同方向压迫而来,让路禹瞬间便感受到了重回凡人的滋味。
“你以为我没有底气敢来这里吗?”
路禹高声颂唱,三位一体超乎寻常人的精神力瞬间融合。
他们精神合一!
召唤仪式急速颤动,源自召唤根源的力量齐聚神殿之上,天穹之上,乌云密布。
召唤神殿之中,路禹投影而出的召唤之书疯狂翻动,就在即将定格前的一刻……
“倏~~~~~~”
“卡哒。”
“卡哒。”
齿轮卡死的巨响震鸣。
被禁魔力量包裹的神殿忽然陷入了死寂,那些闪烁着光亮的法阵纹路纷纷熄灭,像是短路的电路,魔法的气息急速消退。
沉闷的空气中吹进一缕清风,将一触即发的碰撞按下了暂停键。
各自脚下踩着一个法阵向前逼近的至高以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彻底定格。
已经挪动至神殿附近,且正在变形的白色城堡重新回到了地面。
召唤目标已经选定的路禹愕然地四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至高的反应,似乎是……死机了?
他们如今的姿态难道还是以某种能源作为驱动吗?还这么赶巧在与自己开片前没电?
“什么声音?”路路警惕地问。
像是皮革软靴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盈脚步突兀响起,至高原本站立的墙壁之后,一扇小木门被轻轻推开,伴随吱呀一声,一个人类青年出现在了那里。
严格来说,仅此外表,路禹无法判断它的性别,它有着十分中性的样貌。
黑色短发的它有着一对无光无神,空洞得让人发毛的眼睛,倒映色彩缤纷的神殿。
穿着干练的白色短衫,略显笔挺的灰色长筒裤的青年踩着一地碎玻璃,绕过一动不动的至高人偶师们,来到了路禹面前。
他没有释放出一丝敌意,但同时煤球也无法感受到他身体上的活人气息。
更诡异的是,站在他的身边,煤球三人隐约有种“被吸引”的感觉。
三人均无法准确描述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催促着,劝说着煤球靠近他,再靠近一些……占有他,拥有他!
“你是什么……”路禹犹豫着,最后说,“人?”
青年平静地开口:“尼希尔。”
“尼希尔?”
“我没有人类所拥有的名字,这是我从书籍中看到的第一个词语。”
尼希尔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煤球之躯的身影。
“我很喜欢你所讲述的故事,那让我感到满足。”尼希尔嘴角扯动,脸上有了笑意。
路禹怔住了:“那天晚上的人偶,不是他们,是你?”
“是的,你的身上,有与我一样的气息。”尼希尔贴近路禹,嗅了嗅,“我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