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石头,归于尘土……
可是。
“他们为什么……”裘明一时语塞,接不上话,只能沉默地观察那些曾经的花魂、现在的雕像。
为什么要化成石头?或是,为什么宁愿化为石头也要接触阳光?
“因为这大概就是他们活着的意义?”老者耸肩,同样不是非常理解。
不过相比起裘明,他身为段氏子,倒也是能略微体会到花魂的心情和追求。因为某些事对他来说一样高过能够自由活动的生命。
“喵。”黑猫也同样不理解,歪着头眯起金眸盯着。
抱着他们的裘明脖子下倾,看到了他和睡觉中挠自己的魂球,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在此刻和自然的森影融为一体。
他感觉明白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老者没寄希望于他们立刻理解,只是抚着雕像的表面,顺着其动作,一层层飞灰被刮除,扬扬洒洒又是铺下一条灰毯。
“我也是这样,”他恍若梦语般念着,“对我来说也一样,小家伙们。”
裘明神色晦暗不明。
看他这挫样,老者哈哈谑笑:“小子,你上次不是暗搓搓问老夫觉不觉得你蠢吗?还说你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从没告诉他病情,暴露后你还害怕起来了,是不是?”
“那现在你觉得你蠢,还是老夫蠢呢?”
黑猫应言扭脖子抬头,只瞅到裘明紧闭的嘴唇。
“哎,要老夫说啊,”老者席地而坐,双腿支成箕踞的形状,“重要的是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愿望。不被他人捆绑,不被形势所迫的,真正的愿望。”
裘明蓦地开口:
“这是之前问题的答案?”
老者头一点、一点晃悠:
“是。
“一直把事情憋在心里,相当于自己跟自己斗,会斗出病。当然,这也不是说,不闷的话就不会得病。
“你是【亲和魂系】的原人的,对吧?虽然每个属性都有自己的特点,但魂系也堪称最为麻烦之一——执念、愿想、还是强烈的情感什么的,都可能在魂系的修行中显现,这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处理这些呢?”
“我会克制自己。”裘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告诉自己不起妄想,不许愿望,没有强求自然也没有落空。
老者身子朝前一探,脖子伸得老长:“但你感觉开心吗?”
“开心?”他从未这么想过。
老者点头。
“我没想过这些……”
或者说,这孩子就没敢去想……老者“哎”了一声,摇头。
“孩子,”他更改对裘明的称呼,“你先前也问过有关“克魂”的问题,但在你自己得出一个答案之前,不要过度去询问别人的答案。”
“……”裘明的眼神也保持安静。
“魂系这条路,你若真想走下去,那么就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以你这脑瓜子,早点去想不是坏事。”
怕就怕在你,抓得不牢,又不敢放手……段氏子将这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却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中扬出一片奇彩,内部变幻万千,似乎包罗万象。
“啊……”
看到这信号,老者一阵唏嘘,腾地起身,动身前往那里,不忘对裘明几人招手。
“走喽,小卫那小子都等急喽!”
他没有回头,朝着那地方狂奔。
裘明站在原地,直到黑猫提醒一声才开始动弹,也倾身奔去。
在路过那几座雕像时,他眼珠一转,紧跟着一抖。
石像已然少了一座。
……
莱德稍显困难地挪动脚步,叮嘱跟在他屁股后的许恬:
“累一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虽然小倩的不幸让他们家里的一间屋子被封锁,但所幸莱德在之前经常弄倒家具之类的东西,以防万一而多建了几个房间,现在仍有剩余。
许恬默然摇头,表示自己不困。
“你这妮子。”
莱德正说着,脚下一晃打个趔趄,还好稳住,不至于摔下去。他余光一偏,果真看见许恬紧张又自责的表情,双手伸出,要抓不抓,十分踯躅。
莱德见状挺起胸膛,摆了摆手:“我没事。”
“叔,你现在能站起来了。”许恬咬着嘴唇,眼中含着希冀地说。
被她这么一说,莱德没好气地回复:“我本来就能站起来。”他接下来一顿,见到了许恬眼中的光,改口道:“是啊,多亏塔弗大人。”
灵魂麒麟的祝福的确让让他的伤势得到好转,这并不是谎言。
“那这样的话……”
莱德猛然打断许恬的话:“小恬,你和坎德才是我们家的未来。”
他贴近许恬,但又保持着一定距离,本就音量不再的嗓音进一步放柔,一只手抖着摸她的头,骄傲地憨笑:“你们安全和开心才是我的骄傲。别说腿能不能动,哪怕我整个人变成不能动弹的石头也没关系。”
许恬一下跳起来捂住他的嘴,竟将身形粗壮、只是皮肤白下来的莱德碰倒于地。
“叔!”
许恬马上蹲下身,将他拉起来,端详像是纸糊的一样的叔叔。
“哎呦,你可真不留情。”莱德嘴花花的,许恬却再没心思如同往常那样故意跟他怄气。
“叔……”她轻轻呢喃,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莱德爬起来,顺道连许恬一起抓起来,动了动嘴皮子:
“坎德睡了吗?”
这么一问,许恬勉强脱离刚才的情绪,用指关节抹眼睛:
“嗯,他睡了。”
“小倩就死在他面前,又被通知你患了、患了,灵魂衰竭症,就凭他平时那胆子,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肯定撑不住了。”
莱德打量着她的表情,倏忽叹气,语气疼惜:“也是可怜这孩子了。”
他可怜什么,每次遇到事情就躲在后面……许恬一肚子意见,抹掉模糊视野的眼泪后却恰巧瞄到莱德表情隐藏的一丝疲惫,心里一凛,推着莱德,将他强行拱到一边房间里面,用被子把他包成个夹心蛋卷,轻柔关上了门。
随后,她脚尖一抬,松开握住门把的手,正要离开,却在后方听到吱呀一声。
莱德打开门,如同坎德那般探出头,身处门当下的影子里,零星飞灰飘落,令他仿佛砌进黑色的石像之中。
“啊,好好休息。”他披着被子,挠着头说。
“嗯,”许恬回过头,眼睛的泪花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