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囹圄外的山坡上,伯奇静静地抬起手,嘴唇翕动,“临!”随着叱声,头顶丈许处的空中,夜色仿佛愈加深沉,如墨染一般,梦貘踏空而出,其形类熊,象鼻犀眼,牛尾虎足,匍匐而卧,似溶于夜,又似格格不入,诡谲怪异……
梦貘缓缓张开了嘴,喷出一团黑雾,由浓变淡,丝丝缕缕,向着囹圄逸散飘去。
渐近高墙,骤然加快,迅速掠入囹圄,四散弥漫。
寅正三刻,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停驻囹圄门前,高声道:“奉巫卫大执掌吴回之命,速速开门!”
垛口后,士卒见仅仅一人,巫卫打扮,不敢怠慢,绞盘转动,巨石慢慢升起,厚重的大门轧轧打开,巫卫策马而进。
数十名甲卫及巫卫簇拥围拢,为首司卫问道:“可有何事?”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予司卫,道:“时辰有变,卯正二刻游街示众。”
司卫伸手接过,灵气注入,果真无讹,颔首道:“是,火刑时辰有变吗?”
“待命!”说罢上马绝尘而去。
跑出数十丈远,四顾左右无人,拐入旁边树林,不一会儿,驾着辒车出来,静静停在路边,“我完事了,看你们的啦!”委随伸了个懒腰,斜倚车厢,慢慢蜷缩身躯,低声咕哝道。
囹圄,巨石落下,铜钟长鸣,司卫高声吼道:“快,快,把青魃押解上车,随扈甲卫巫卫集合!”
脚步纷沓,一片忙乱,值守甲卫层层传令,九层打开囚牢,数人将捆缚着青魃的木架抬扛上肩,青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一道道的闸门依次开启,接着在身后慢慢合拢。
最外层,牛车旁,一巫卫忍不住抱怨道:“真能折腾人,饭还没吃呢,改什么时辰啊?!”
“别废话了!”正焦急地走来走去的司卫喝道,“随扈的人呢,都哪去了?听到钟声还不集合?!”
“睡迷糊了吧,已经让人去叫了!”
话音刚落,一人匆匆跑来,“禀司卫,所有睡觉的巫卫甲卫皆呼唤不醒!”
“什么?”司卫大怒道,“都死了不成?!”
轧轧声响,远远的,第二层闸门打开,十数人护拥着木架而出。
“去,”司卫叱道,“拿鞭子给我抽醒!”
“是!”
“先把青魃架到车上去!”司卫又吼道。
木架缓缓竖起,忽然,一道金光炫耀天地,黑夜里,格外得明亮,众人只觉臂膀如遭雷击,不由松手,长长的铁链断成数节脱落,木架轰隆倒地,应龙已将青魃抱在怀中,伸手拔去木钉,青魃睁目,眼前之人脸庞距离不过数寸,赤面獠牙,懵然之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娇躯不觉颤栗,冷汗涔涔,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有人劫囚!”司卫猛地嘶吼道,率先冲上。
号角呜呜,囹圄睡者六七,虽然未醒,其余值守巫卫甲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墙顶,张弓搭箭,一尊尊半人余高的法器依次亮起,对准了应龙与青魃。
应龙袍袖一抖,无声无息,似乎一点青光闪过。
夜空之上,一头妖兽,身如虎,面如人,锯齿獠牙,长毛如针,倒卷向天而生,长尾粗如巨蟒,缓缓摇动,现出身来。
“妖王梼杌!”有人骇呼道。
似是人面,却没有眼睛,鼻子处也只是两个洞,呼呼地喘着粗气,虎齿獠牙,突暴唇外,一对巨大的犄角向后弯曲着,双眼生于腋下,目露凶光,又一头妖兽在空中现身。
“妖王饕餮!”群声骇呼。
紧接着,一头头的妖兽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凭空而现,狰狞恐怖,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囹圄。
拉弓的,掐诀的,前冲的,所有的手刹那僵硬停滞,脑海一片空白……
妖兽群中,隐隐一兽,肩生双头,似人似怪,两个脑袋两张嘴,同时张口,声音嗡嗡回响,“渺小的人,可恨可憎,今日我们要屠戮孤竹!”
余音袅袅,回荡不绝,一条长蟒,足有数十丈,粗亦逾数丈,遍身墨鳞,眼露凶光,俯瞰众人,巨嘴张翕,似无尽黑洞,深不见底,如长虹吸水,几名甲卫,木怔怔,瞠目结舌,离地而起,直吸扯入巨嘴中,一口吞下,消失不见。
北镇关前,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孤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妖王凶名,小儿闻之不敢啼哭,今日,不仅仅妖王,是妖潮!孤竹,要覆灭了吗?!
所有甲卫巫卫魂飞魄散,弃兵骇逃,包括司卫。
银光一闪,应龙抱着青魃,脚踏银月梭,自墙上一掠而过。
瞬息飘落辒车旁边,低声道:“委随,走了!”钻进车厢。
一声吆喝,车轮滚滚,直奔南门,不多时,汇合车队,睡眼惺忪的守门士卒打开城门,扬尘而去。
妖王妖兽烟消云散,月明星稀,天际露出了一抹金色的曙光。
囹圄,司卫巫卫甲卫瞪大了眼睛,望着曙光乍现的夜空,如木雕泥塑,妖王呢,妖潮呢,不是说好了,要屠戮孤竹吗?!这是啥情况啊?!
青丘城外三十里客舍,四人围坐,应龙笑道:“谢谢你们了!”
“不用,也谢谢你的酬劳!”强梁一乐,“你那个法宝很奇异啊,原来你说,会召来妖王妖兽,我还将信将疑,结果太真实了,连我都吓了一跳!”
“呵,幻术而已,没有你,唬不退他们!”
“那副青面獠牙的嘴脸,也吓了我一跳!”委随俯头就着觥边饮酒。
“懒死你算了!”应龙又好气又好笑,“还是不多惹事了,认出来总归不好,另外,也比较配合当时的场面,就让他们认为妖族劫走青魃好了!”
“说实话,既然伯奇已让他们的大部分人沉睡不醒,救了青魃,杀出来也不是难事!”
“我和委随无妨,如果你觉得和应龙对付得了那些法器,可以试试!”伯奇沉声道。
“不仅如此,若囹圄一人传讯,惊动了巫卫司,或都邑其他部族,甚至巫殿四老,咱们恐怕就死定了!”
“我托大了!”强梁哈哈大笑,然后望着应龙道,“与你联手,可是比祖明痛快多了,来,满饮此酒!”
一饮而尽,强梁放下酒觥,垂首长长吁了口气,道:“你那幻象虽然吓了我一跳,不过,在那其中,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