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眉头微蹙,支莫已是回身,双手运决,嘴唇翕张,方圆数丈,大地猛然晃动,雷鸣爆作,数道尺许宽的裂缝撕开地面,汩汩震响,白烟升腾,旋即,但见岩浆滚滚在裂缝间狂躁流淌,虽未喷涌,空气的温度骤然升高,灼痛扑面,几欲窒息。
氤氲中,只听支莫高喝道:“不安分者,杀无赦!”
喝罢,双手一合,地面合拢,支莫会意应龙,再不看那些人一眼,转身而走,残余的炙热犹弥久不散,所有人皆惊骇驻足。
巨大的声响传遍了半个贫窟,听到的人,不明所以,纷纷赶聚,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应龙一眼看见那个买药的小男孩,急忙掠身过去,那小孩见应龙直冲他奔来,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应龙喊也喊不得,从后追赶。
支莫气得一跺脚,“这么莽撞啊!”只好跟随。
小男孩甚为灵活,游鱼般穿梭于屋间墙角……
应龙故意放缓了脚步,也明白自己是着急了些,所以仅仅保持着必须的距离。
那小男孩逃了半晌,往后紧张地环顾了一圈,最后钻进了一间黑黝黝的茅草屋。
应龙蹑手蹑脚地靠近,透过千疮百孔的草墙,往里望去,屋内除了一张草垫,几乎没什么家什,一个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人半卧其上,声音虚弱地道:“彤鱼,不要出去惹祸了!”
“没有啦!”被叫作彤鱼的小男孩低低咕哝了一句,“不去咱们就饿死了,”接着道,“母亲,你先歇会,我去做饭,过几天,我再去买药回来!”
“不用了,”女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病好不了的,难为你了!”
应龙闪身而进,彤鱼待得看清,刚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手一抖,掉落地上,退后护在女人前面,扬起稚嫩的小脸,大声道:“东西是我偷的,还给你就是了!”
女人却是身子一僵,随即强撑起身,“他们不是贫窟的,”说着推开彤鱼,缓声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吧,我等待很久了,也活够了,不过,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不要伤害他!”
应龙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弯腰捡起那个小布袋,里面似乎装着点粟米,连同那包药,走近几步,递给小男孩,笑道,“我不是来抓你的,药是你的吧,我捡到送来了!”
支莫倒仔细打量了女人几眼,目露沉思。
彤鱼先一把抢过布袋,看了看那包药,愣了愣,抬头望向应龙。
应龙塞进了他的手里,“物归原主,好,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要走,想了想,又回身,刚想再留下些银子,身后支莫却忽然跨前,稽首道:“我是有乔族的支莫,如果能帮忙的话,自当不辞!”
应龙和女人同时一怔,女人问道:“你是有乔族的?”
“是!”支莫双手掐诀,头上一道虚影一闪而灭,但依稀可见,正是角端。
“只有我族才能召唤瑞兽角端的!”
女人轻撩起挡在脸上的长发,虽是蓬头垢面,应龙仍能约略看出,憔悴容颜后掩藏的那份曾经的美艳,她怔怔望着空中消失的虚影,神情变幻不定,半晌,她对好奇睁大眼睛的彤鱼道:“你先帮母亲熬药吧,好不好?”
“嗯!”彤鱼乖巧地点点头,走出屋去。
女人挣扎爬身,纳头拜下,“有乔族与栗陆族自古深厚,我是栗陆族的温姬,如能帮我,当粉身相报!”
支莫忙趋前虚扶,“起来再说,栗陆族的事我一定会管,你怎么会流落在这?”
温姬缓缓坐直,垂首片刻,方抬头平静道:“当初,有个人邀我父兄为人建造一座极为精巧的藏阁,我父兄与那个人本就相识,自是答应,我便跟随来至都邑。”
应龙心头一跳,“没这么巧吧?!“忍不住插嘴问道:“为谁建阁?”
“为国主随象建造天玑阁!”
果真!应龙身躯倏地一紧,耳边听温姬道:“刚来时,曾有人提醒我父兄,随象为人阴狠,要多加小心,但我父兄对那个人很是信任,所以半信半疑,仍然全力以赴,而我日久动情,竟爱上了那个人,未尝婚嫁,以身相许,那段日子,过得真是很快乐……”
说到这,温姬的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父兄殚心竭虑,日夜操劳,一直用了四年,天玑阁方见规模。可尚未最终建成,我父兄便失了踪,遍寻不着,随象又闭门不见,我只好再三逼询那个人,开始他百般搪塞,后来,竟狠下心,将我挟弃于此,已有十年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稷慎,也是稷慎族的族长!”
应龙与支莫惊怔,不由互望了一眼,面容皆现凝重,屋内静默,温姬低垂臻首,不知在想着什么,半晌,支莫打破了沉寂,问道:“你怎么不想法逃出去?”
温姬摇了摇头,“残躯待死,惟恨没有自尽的勇气罢了,外面和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般贫苦危险的地方,你居然能生活了数年吗!?”
温姬惨然一笑,“心虽已死,在这里,自保总还是可以的,刚才我以为你们是稷慎派来杀我的,想想真傻,他或许早已经把我忘了吧!”
二人无语,沉默片刻,支莫道:“你总应出去的,不想找你的父兄了吗?”
“我本来已经绝望了,但今日你来了,”温姬乌黑空洞的眼眸中忽缓缓亮起了一点神采,“我想,冥冥中自有天意,所以求你们能帮我!”
应龙忽问道:“那个彤鱼是你的亲生孩子吗?”如果是稷慎的骨肉,可是有些麻烦。
“不是,”温姬摇了摇头,“是我到这里以后收养的,不过反倒是赖这孩子照顾了!”说着,温姬眼中闪过一抹柔情。
“好了,别说太多了,要走得马上,咱们可能惊动了不少人!”
“咱们怎么带她出去?”应龙皱眉道。
“我能!”嗓音清脆,彤鱼一头闯了进来,兴奋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的!”
应龙支莫同时恍然,颔首道:“好,事不宜迟,”又问温姬,“你能动吗?”
“可以的!”说着话,温姬已慢慢撑持站起,支莫忙扶住她,三人随着彤鱼,也不再收拾携带什么东西,掩门而出。
东绕西拐,尽力躲开周围人们的注意,行至一处年久废弃的枯井旁边,彤鱼向下面指了指,“底处有一条渠道能通向城里一片干枯的河床的。”
枯井离贫窟的高墙本已不远,四个人摸索着,匍匐爬了十余丈,先后猫着腰从石块垒砌的渠道口跳下,背后,贫窟的高墙巍然冰冷的耸立着,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干枯荒寂的河床,远远地蜿蜒向穿城而过的渠水。
温姬仰头望望明亮的蓝天,深深吸了口气,腰肢似乎纤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