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磬声响,众臣领旨谢恩,烈山上前一步奏道:“王上得子,国家有福,社稷有幸,普天同庆,当举典以贺,并祈神祗赐名!”
“嗯“,净德王点点头,”昭告天下,罪凡流徙、鞭扑、囚系等轻刑者,赦!重刑者,减!极刑者,延!恤守贞、失怙、高年、贫疾者,赐粮肉炭帛,明日举典,烈山为司典,风后为司礼,承接使吗……“顿了顿,目光从众大臣身上徐徐扫过。
闻听这话,很多大臣低垂的目光都灼热起来,激动填胸,自古以来,承接使便是国中无数臣工士子,甚至平民百姓,穷其一生追求的最终梦想。
按惯例,庆生大典分为四个部分,祭天、接子、祈名、庆生,承接使便是主司接子仪式的,所谓接子,不仅仅是从宫中将诞生的小王子抱到大典上来,最重要的是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表示对这个新生儿的承认,这可是个至高的荣誉!而且,为了敬谢臣民,一国之君将亲自为承接使酌酒以成一献之礼。
仪式过程,时辰不长,相对于人生整个历程,宛如昙花一现,但昙花一现的瞬间,将会灿烂永恒。
在妙乐国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承接使的人选没有定仪,或者全国举荐,或者君主派任,偶尔通过扶乩占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承接使既代表天下臣民的意愿,首先要有很高的德望,让天下人钦服,另外,也得恰逢机遇,再德隆望重,偏偏等了一辈子国主不争气……
同时,承接使也是衡量一个君主威望和英明的标准,无论哪种形式选任,君主毕竟要准许,如果大典突生变故,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么简单了……
庆生大典的承接使,可能便意味着正义与奸佞的厮杀,国家因此中兴或者陷入战乱衰落,以前曾经有过,以后也许还会有。
净德王同样慎之又慎,三年前散播天示吉瑞,便是为了明日铺垫,如今他更要乾纲独断,心中也早有了人选,随着刚才的豁然醒悟,他对这个心中的人选竟有了些许好奇的期待……
随着净德王的目光缓缓扫过,大臣们藏在袍袖里紧攥的手心越发得湿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五脏六腑都似在燃烧。
“仓颉,你为承接使!”清晰的语声从净德王唇间吐出,朝堂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果然是他呀!”
“臣领旨!”声如空谷余音,宛有缭绕之意,一人从臣列中走了出来,从容庄厚,躬身施礼。
此人宽额隆鼻,长而微垂的苍眉下,竟有四目,每眼并生双瞳,只不过现在上面的两只眼睛微微闭合着,没有睁开。
肃穆的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仓颉,不知来处,而穷天地之变,仰星辰之势,俯察鸟兽鱼虫,山川草木,发明了文字,赍献净德王。
那天,九州震动,电闪雷鸣,天降甘霖,直下了三日方收,为了纪念,人们定为节气,称作“谷雨”。
净德王大喜过望,任其为太史,继续完善文字及收集整理本朝的史料,告别了简陋困难的信息传递、记录的历史,妙乐国越来越昌盛,越来越强大。
世间流传中,大主觋是最接近神的人,而仓颉直接被呼为仓圣。
净德王向仓颉点点头,“有劳了。”
然后面朝众臣道,“诸臣各司其职,以备大典,散了吧!”
车马辚辚,烈山正襟端坐车中软榻之上,闭目养神,旁边同坐一人,即使坐着,雄伟的身躯也高于常人,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杖,麻衣长发,赤着一双大脚,双耳及肩,耳垂上挂着两只耳环,细细看去,竟是两条细细的,黄灿灿的小蛇盘成一圈,鲜红的信子一伸一吐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更加重了车中的宁静,车转过街角,王宫越来越远,麻衣人终于开口道:“主上,今日王上不同于往日!”
过了一会儿,烈山仍然闭着眼,答道:“大典将近,王上会考虑得很多!“
“但他看了你很久!“
“你也留意到了?!应该还是三年前那道奏疏吧!“
“那道奏疏非是主上所为!三年了,这般的明察暗访,总也知道了吧!“
“应该知道了,所以今日才会看了我许久!”
“为什么?”
“因为他在想那道奏疏为了什么,”顿了顿,烈山缓缓道,”其实我也在想,那道奏疏为了什么!“
“我一直觉得,那道奏疏只有两个目的,讨好或者陷害于主上!“
“夸父,你错了,写那份奏疏的人根本不可能讨好我,因为他不需要,也根本不可能陷害我,因为他不齿!“
“主上这么肯定?”
“嗯,”烈山意味深长地笑笑,“因为今天我知道了谁写了那份奏疏?”
“主上知道了?”
“嗯,“烈山睁开了眼,目光炯炯,”写那份奏疏的人是仓颉!”
夸父眉头倏皱,神情变得古怪,没有说话。
车窗外,日头一点一点地升高,灿烂的光芒洒满了平静热闹的王城。
此刻,净德王已归寝宫,稍微漱洗了下,轻轻来到宝月光的榻前,婴儿睡着,除了哭和吃喝拉撒,,大部分时辰都在睡着,净德王心里想,“上天送了这么一个小东西,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你以为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能说话吗?!“一眼就看出了净德王的想法,宝月光嗔怪地斜了他一眼,道。
“嘿嘿,“净德王自嘲地笑笑,弯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的小脸蛋。
“明天该大典了吧?”
“是啊,我已经让烈山去筹办了!”说到这,净德王脸上浮现起一抹沉思的神色。
“你还是不放心他吗?”
“嗯!”净德王轻应了一声,对宝月光他并不隐瞒。
“是三年前的那份奏疏?还是因为七十年前的事?”
“七十年前的事,我从来没有怨过他,至于那份奏疏……已经不是了!”净德王顿了顿,接着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仓颉为什么要上那道奏疏,但都不重要了,我想早晚有一天,仓颉自己会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