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者”和“梦之子民”进行了和谈。和谈的发起者是“奠基者”。
和谈的地点位于遥耶国。该国的首领未被“奠基者”操控,他们虽然随了大流、在名义上宣传魔法为非法,但并没有积极地开展围捕法师行动,所以“梦之子民”残存的据点多位于该国境内。选在该国和谈,充分体现了“奠基者”的诚意。
不过,为了双方的安全,和谈以“幻光”形式展开。所谓“幻光”和谈,即双方代表均以幻象示人。幻象是幻光系法术的造物,音容笑貌都跟真人一样,但真人实际上远在天边,不怕对方下黑手暗杀。幻光和谈的本质就和视频会议差不多,只不过视频会议时还可以通过查ip找到对方的位置,而幻象的本体则是更难被发掘,安全系数更高。
遥耶国的东境有一座山,名曰探云山。探云山顶,云雾缭绕,在云中可见两具幻影。一具幻影白发、白衣,为“奠基者”的创始人底比里斯;另一具幻影浑身包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为“梦之子民”的创始人“敲钟人”。
“请你相信,此次我提出会谈,完全是出于善意。”底比里斯笑容和蔼,语气诚恳。
“……虚情可免。”“敲钟人”说。“……你我皆为幻光,你的印刻感染不了我的情绪。”
“是呢。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你我不可能和解。”底比里斯说。“但这次,天真的塌下来了。”
探云山的山巅,凌驾于层云之上。而在层云之下,是破碎的山峦。探云山早已碎裂,碎成万千残石。山没有塌掉,仅仅是因为此处的物理法则也已破碎,重物不再下落,物体的运行不再遵循因果。
探云山只是世界的缩影。鲜红的太阳横亘在天空之上,数月不肯落下。世间再无黑夜,然而在这血色的苍穹下,无时不是黑夜。大地开裂,高楼横断,植物凋零,鸟兽死尽。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壤不在,哀鸿之声不绝于野。
“……一切因你们的短视所致。”“敲钟人”说。
“这时再纠结过错的归属,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底比里斯说。“大难临头,人类已至存亡之时,此刻我们理应开诚布公,携手共度难关才是。”
“……你们开启了‘门’,杀了我们的人,现在又想让我们擦屁股?”“敲钟人”说。
“我们没有开启‘门’,只是从‘门’里提取了一些物质,用于科学研究。”底比里斯说。“‘门’暴走了,这是谁也没法预料的事情。”
“……我们警告过你,无数次。而你们杀了我们的人。”“敲钟人”说。
“我们彼此在理念上有些分歧,”底比里斯说。“但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们都是法师,法则的颠覆者,探索的精神是根植在我们血液中的。……我很愿意跟你继续讨论这些问题,但目前实在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开始研究具体的问题吧,比如——如何处理当前的局面。”
“……首先,我们要知道你们对‘门’做了什么,如今的局面是如何造成的。”“敲钟人”说。
“事先澄清一下,我们绝对没有打开‘门’。我们的确一直想打开它,但当前的时机并不成熟,我们是很清楚的。”底比里斯说。“我们计划在一个‘安全’的世界打开它——你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会建立一个隔绝带,避免那个世界的物质污染到我们的世界来。只有这种情况下,我们才会打开门。我们是有计划的。”
“……所以,你们打算牺牲那个无辜的世界。”“敲钟人”说。
“你我每天都吃肉,用着动物制品。无谓的同情心就不要泛滥了,浪费彼此的时间。”底比里斯说。
“……你们没有开‘门’,那现状是怎么造成的?”“敲钟人”说。
“从人类福祉出发,我们当然不会在这个世界开‘门’;但为了人类的进步,我们需要获得‘门’内的物质。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通道。”底比里斯说。
“……通道?”“敲钟人”问。
“我们通过一个映射函数,将‘门’中的坐标和现实世界的坐标关联起来了。通过这种关联,我们可以用超越系法术把‘门’内的物质直接映射到现实世界来!”
“……你们映射了‘门’内的坐标?!”“敲钟人”走上前,一把揪起了底比里斯的领子。“这和开‘门’有什么区别?”
可惜底比里斯是幻象,所以他什么也没揪到。
“我们做得很小心。在映射函数之外,我们加了十二道防护机制,确保‘门’不会侵蚀到这边的世界。”底比里斯说。“后来,出了些意外。‘门’内的混沌出现了偶发性的喷发,十二道防护机制中的七道被突破了……”
“……你也知道‘门’内是混沌?即是混沌,就没有什么偶发。在混沌中,不存在必然性。”“敲钟人”说。
“结果是,一些‘门’内的物质发生了泄露,连续的秩序空间出现了一些破口。但灾难等级总体处于可控范围。”底比里斯说。
“……你说的破口,就是我们观测到的‘灵异现象’?那些被隔绝的‘黑块’?”“敲钟人”说。“……为了掩盖它,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
“我的人行为过激了些,对此我道歉。”底比里斯说。“但那时我们的研究正在关键期,不容打扰。”
“……你们没救了,底比里斯。”“敲钟人”说。
“但科学研究总是充满意外,不是吗?这便是科学的本质。”底比里斯说。“对于空间的破口,我们做了完备的应对方案。不过——”
“……你们完备的方案又出了意外。”“敲钟人”讽刺地说。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们的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你们的人太激进了,扰乱了我们的计划。”底比里斯说。“而且,你们囚禁了‘梦行者’。”
“……古途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我们没有囚禁他,只是保护了起来。”“敲钟人”说。
“这只是说辞上的区别,现在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不是吗?”底比里斯说。“我开门见山地说,现在‘门’虽然没有开启,但出现了巨大的映射漏洞。为了堵上这些漏洞,我们必须不计前嫌,通力合作。还有在,我们需要‘梦行者’。他的力量非常关键。”
“……详述你的计划。”“敲钟人”说。
在会谈之后,“敲钟人”决定和底比里斯合作。合作的内容有三:
一,双方均将修复“漏洞”、恢复世界秩序为第一行为要务,并将投入全部人力与资源以促成该目标的达成;
二,在上述目标达成前,双方无限期停战,不得向对方发动攻击,“奠基者”停止对“梦之子民”的舆论与政治攻势;
三,“奠基者”赔偿“梦之子民”一笔金额,以弥补此前争端中“梦之子民”所蒙受的损失。
按照协议,双方需要投入全部的人力与资源,“梦行者”显然也在其中。
“敲钟人”来到了“梦之子民”的秘密研究所,一座修建于地下三百米处的研究设施。显然,不依靠魔法之力的话,在这么深的地方建房肯定是有什么大病。但考虑要关押的是“梦行者”,这个深度就显得非常合理了。
研究设施的最深处,是一个被十七层魔法障壁所保护的广阔大堂。大堂有二十米见方,里面却只放置着一个物品:古途。
确切地说,是古途的残骸。
古途的躯体已经被魔法撕成了碎片。但在“梦行者”的作用下,这些肉块碎片并没有腐烂,而是生机勃勃地蠕动着。它们被用禁制系的锁链捆了起来,悬挂在半空,肉块与肉块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以免“梦行者”冷不丁地将它们拼合。
这些肉块中,相对完整的是古途的下半脸庞。说是下半脸庞其实并不确切,因为在脸庞上相对完整的器官就只剩下了一对嘴唇。
“敲钟人”走近了那对嘴唇,试图和它对话。
“……‘梦行者’,你所渴望的是什么?”“敲钟人”问道。“是‘真理之门’的开启么?”
嘴唇笑了笑,恢复了鲜红的血色。
“我渴望的,只有自由而已。”“敲钟人”的脑海出现了声音。
“……‘真理之门’的开启,导致的唯有世界的终结。”“敲钟人”说。“对你来说,终结意味着自由,还是自由的反面?”
“终结与开端,与自由无关。”红唇在“敲钟人”的脑海中说道。“但若你祈求帮助,我乐意效劳。”
“……代价是什么?”“敲钟人”问。
“代价、价值、价格。那是商人的说法,于我无关。”红唇的声音回荡在虚空。“我愿意帮助你们,看你们在绝望的世间挣扎。毕竟,这是‘混沌之子’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