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的断臂在流血。
仆人还没来得及做好包扎就死去了,所以它得想办法自己止血。好在现在花火已经不能阻拦它了。
它环视四周,然后望见了壁炉。炉中火熊熊燃烧。用火焰炙烤一下断臂,便能烙合伤口,止住血。
剩下的问题是:它要怎么抵达三米外的壁炉处。断了两只爪的它是没法爬的,它只好学着人类的样子,努力用后足站起来。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它下意识用前肢撑地,以免磕到下巴,结果前肢的剧痛令它打了三个滚。它意识到自己更需要保护的是前肢,而不是下巴。
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这次它没有前肢撑,结果摔到了鼻子,真疼。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它是铁锈王,不折不挠的铁锈王,所以它尝试了第三次。第五次的时候,它成功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没有摔倒。不愧是铁锈王,学什么都很快,五次就成功了。
它试着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一只手揪住了它的后领,把它提了起来。
“喵呜?”它一扭头看到了一个长发遮面、眼窝深陷的男子。
羚奔?他不是被闻垂杀了吗?
代表着羚奔的“8”号数字早已被血渍遮盖。
羚奔掏出一把匕首,瞄准了猫咪的喉咙。
毒素已经入侵到花火的心脏,但她仍未放弃,挣扎着寻找着黑猫的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她听到猫咪“喵呜”的叫声,看到了羚奔将它举起。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猫咪射出了一柄飞刀。
这是生还的最后机会了。杀死喵咪,她便能获得它的“王之器”。“五之夜吻”有下毒的功能,或许也有解毒的功能。那样她便可以获救。
……如果“五之夜吻”不能解毒呢?她就只有死在这里。
等等。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羚奔为什么还活着?
他的死亡是众人确认过的。他不可能还活着。除非——
——他的“王之器”欺骗了众人。
他的“王之器”是什么功能?假死吗?
又或者,它的功能是死而复生?
想到这一点的花火,又从已经用尽的力气中,榨出了一丢丢力气扔出了另一柄飞刀。
射向猫咪的飞刀打偏了,扎到了羚奔的手上。即使是花火,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也会失手。羚奔吃疼,扔掉了猫咪。
但射向羚奔的飞刀没有射偏,正中他的心脏。结果两柄飞刀都扎中了羚奔,他运气真差。
心脏中刀的他当场死亡,在毒素杀死花火之前,他便咽了气。于是花火获得了他的“王之器”——
——“八之仙方”。
不是“八之顽石”,而是“八之仙方”。
在获得“八之仙方”的5秒之后,花火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大厅的挂钟上,数字“3”被血渍遮盖。
而成功毒杀了花火的猫咪,夺取了花火所拥有的的三个“王之器”:“三之泥沙”、“六之碎屑”与“八之顽石”。这三个“王之器”无一例外,均没有任何功能。
看着自己的冰冷尸体,花火理解了“八之仙方”的功能:
令拥有者死而复生,并制造出“死透了”的假象。
它的局限是:只能生效一次。
闻垂杀死羚奔时,羚奔只是假死。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活动。直到花火再次杀死他,他才真正从“选王仪式”中退场。
“八之仙方”救了花火一命,只可惜它已经没法再使用了。不过,这也足够了。现在的花火活蹦乱跳,只要把猫咪杀掉,便可再夺取三个“王之器”,赢下选王战争不在话下。
花火想到一个问题:这里是她的房间,羚奔是怎么进来的?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她看见了踏雪。踏雪用“七之空响”否定了法则,闯入了她的房间。
踏雪的手上握着一柄匕首,羚奔的匕首。血沿着匕首滴落地面,地面上的血泊中静静躺着一只黑猫。
“我以为你无意争斗。”花火说。
“是的。”踏雪说。“我无意争斗,我只想那个男人死。”
“你和铁锈王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新鲜事。”踏雪说。“微不足道的王家事而已。”
踏雪是铁锈王的女儿。
所谓儿女,便是生命的延续。一个人的寿命终是有限的,但他可以通过儿女,把自己的血脉、思想与信念传承下去。子孙后代无穷尽,人类便以这种方式获得了永生。所以,一个成年人最在意的事情,永远是自己的儿女。
但铁锈王并非如此。他从“选王仪式”中夺取了“转生”的力量。他不需要通过儿女来传承自己,他自身就是不朽的。
不过,即使对于铁锈王,儿女多少也还是有些价值的。比如说,云海草原上的剌真可汗,始终是羽化之国的威胁。武力征讨的代价太高,所以铁锈王选择怀柔政策。但草原民信不过铁锈王,这时候,女儿就非常有用了。
铁锈王把踏雪许给了剌真可汗。踏雪既是可汗的妻子,也是可汗的人质。有了这双重保障,铁锈王的承诺就显得可信许多。
对于养尊处优的踏雪而言,草原的生活是不可接受的。剌真可汗是个残忍、粗鲁又放浪的男人,他的绰号是“剥皮架”。他没有一任妻子可以活过三年,据说这和他特殊的癖好有关。据说他的癖好,也不止限于人类。
“你是我的女儿,他不会把你怎么样。”铁锈王说。这句话没有任何安慰效力。踏雪知道,铁锈王根本连安慰都懒得安慰;而铁锈王也知道她知道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的工具,她不曾对此有过任何幻象。所以,得知自己的婚约时,踏雪没有愤怒、绝望或是悲伤。不需要,成为铁锈王的子女不需要那些东西。
在踏雪的婚礼上,铁锈王杀了剌真可汗,屠灭了他的族人。失去领袖的草原部族很快便被击溃了。踏雪有时会想:铁锈王究竟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还是最初试图怀柔又中途改变了主意?就踏雪对铁锈王的了解,“怀柔”与“血洗”的两个选项应该是同时存在于他的脑海里的。在婚礼上,铁锈王看到了剌真可汗的松懈,因此选择了“血洗”;如果剌真可汗表现得无懈可击,铁锈王就会果断选择“怀柔”,那么踏雪现在已经成了剌真可汗的女人。
但在人们的口中,踏雪仍然成为了“剥皮架”的女人。她不可能再嫁给任何人,没有人会娶一个曾导致一族尽灭的祸水。踏雪还未出嫁,便成了寡妇。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但这无关紧要,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不会因此悲喜。她心中没有情绪。
从她诞生在王家起,她便是一具尸体。尸体无法感到悲伤或喜悦。
她只是想要毁灭。
她想要毁灭铁锈之王。她想要毁灭羽化之国的王族。她想要毁灭一切。
花火看着面前这个毫无表情的虚无女人。如今,这个女人拥有“第二真相”、“四之白噪”、“五之夜吻”与“七之空响”。和她开战或许不是明智之举。
“你已经杀了你想杀的人。”花火说。“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房间吗?”
踏雪看了花火一眼,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离开了。
“别忘了把门带上。”花火嘱咐道。
带不带上,其实已经区别不开了,反正踏雪想进就可以进来。如果她趁着半夜进入花火的房间,在所有的餐具上都下了毒,花火也拦不住她。
花火坐回到沙发上,对着地上的尸体发愁。
原则上,她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是绝不会去收拾房间的。问题是放着不管的话,尸体会臭。
“对了,只要过了夜,尸体就会自己消失吧?”她想到了“选王仪式”的便利之处。“十几个小时,尸体也不会臭到哪里去吧?”
于是她决定舒舒服服地躺着沙发上吃点心。想到夜里踏雪可能会过来下毒,她决定趁着现在吃点心把自己吃到撑。
午餐的时候,花火没去大厅,反正她吃撑了。而踏雪也没去。
偌大的餐桌上,只剩下了闻垂、古伦尼、鸣辰和他的仆人四个人。
闻垂注意到,他的“八之顽石”消失了。鸣辰则注意到,挂钟上又多了两处血污,只露出了7、10、11三个数字。
“7是踏雪的数字吧。”鸣辰说。“10是我,你是11。……这么说,花火和铁锈王都死了?”
“不是我们杀的。”古伦尼说。
“也不是我杀的。”鸣辰说。
“噢,我们躺进决赛圈了?”古伦尼说。
“说真的,我不怎么想跟你厮杀。”鸣辰说。“你不是说踏雪一直在找离开‘选王之馆’的方法吗?要不然咱们跟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大家都活下来?”
“你要放弃成王的机会吗?”闻垂看着鸣辰,说道。
“能成王当然好,但性命更要紧。”鸣辰说。“这一路过来腥风血雨的,我也担惊受怕够了。再说,这个‘选王仪式’只是成王之后一系列麻烦的预演,真成了王也不一定能活好久。我想了想,原本的生活也不坏,我还是凑合活着吧。”
闻垂和古伦尼对视了一眼。
“好吧。那我们去和踏雪商量下。”
于是他去敲踏雪的门。
踏雪的门没锁。
他们进了门。
门中一片血污。血泊之中,是踏雪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