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王之馆”,这便是古伦尼当前所在建筑的名称。
“选王之馆”没有窗户,阳光永远不会照进这个阴暗的宅邸,他们只能通过钟表来确认时间。“选王之馆”也没有出口,在“真王之器”铸就之前,没人可以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的大小,等同于宅邸的面积。这是古途穿越过的最小的世界。
古伦尼在闻垂的书房睡了一碗,之前仆人就是睡在这里的。他的生物钟很准,准时在清晨7点醒来。醒来的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腰酸背痛。
早晨时间是7点30。时间一到,大厅里挂钟如约地敲响了七下。11道房间同时打开,候选人们纷纷入座用餐。
昨天晚餐来了8位候选人,六男两女;今天早餐还是8位候选人,六男两女——闻垂顶替了死去的纹形,而古伦尼则顶替了闻垂的仆人,跟随在他身后。纹形和闻垂仆人的尸体都消失了,大概“选王之馆”中的尸体不过夜。未到场3人的仆人依旧在站在空椅子侧面,他们中也包括那位刚刚失去主人的女仆。
开餐。
和昨晚一样,桌上摆着丰盛的佳宴,只是不见厨师,仿佛这些食物是从天而降的。
“我能吃点吗?”站在闻垂身后的古伦尼问道。
“不能。”闻垂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微弱音量回答道。
“那么多菜呢,反正你们也吃不完。”古伦尼说。
“你没有资格和我们一同用餐。”闻垂说。
“又没人给我做饭,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古伦尼问。昨天的晚餐他没吃到,只是凑合着用闻垂房间里的糕点充了下饥。……虽然那些糕点的味道确实不错,不愧是伺候皇族老爷的手艺。
“呱噪。你妈妈没教过你用餐时的礼仪吗?”坐在对面的纹面男“缠蛰”大声地抱怨道。明明他的吃相比谁都差。
“大概没教过。那您的礼仪是跟谁学的?”古伦尼问缠蛰。“猴子?”
缠蛰没有生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古伦尼,或许他在想:这个昨天插了满身武器的人为什么今天又能活蹦乱跳的。然后,他猛地将餐叉丢向了闻垂。餐叉疾飞,其势凶狠,似要夺闻垂性命。古伦尼立刻抄起闻垂的餐盘,“叮”地挡下了缠蛰的飞叉。
古伦尼突然发现,他的运动神经还蛮强的。在没有“极星之印刻”加护的情况,如此迅猛地做出应对,可见这具身体身手不凡。
“你都洒我身上了!”闻垂不满地大叫。
——餐盘中还有食物。古伦尼一举盘,汤汁全洒到了闻垂身上。
“把脏衣服扔掉不就好了。”古伦尼说着,把闻垂的餐叉扔向了缠蛰。“反正你们有钱。”
缠蛰头一侧,飞叉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刺中了他身后的女仆。缠蛰的女仆相貌出众,但身手貌似不怎么行,她看着扎在肩头的餐叉,痛苦地尖叫起来。
其他6个候选人仍在埋头用餐,仿佛对发生在眼前的争端毫无兴趣。
“你在考验我的忍耐力,闻垂。”缠蛰冷冷地说道。他的仆人仍在尖叫,而他连头也没有回。
“没有的东西,就不用考验了。”闻垂立刻反唇相讥。这小子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小孩子。
缠蛰猛地拍桌,起身,抄起桌上的餐刀指着闻垂。
闻垂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为了掩饰他的胆怯,古伦尼挡在了他身前。
“刀子就免了,那玩意杀不死人的。”古伦尼说。“还是拿出你的‘王之器’来吧。”
在座的候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缠蛰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叫什么来着?‘六之刑牢?’”古伦尼继续说道。“能召出一堆武器是吧?正面作战的时候还挺有用的。”
缠蛰的脸色从不好看变成了难看。“王之器”是候选人们的最大武器,一旦暴露出来,其价值就少了一大半。过早地亮出“王之器”是他的一大失误,而在亮出“王之器”后还没杀掉对方是更大的失误。
但既然已经暴露,也便不用藏着掖着了。
“‘王之器’,‘六之刑牢’。”缠蛰的左右瞬间出现无数兵刃,他准备当场将闻垂格杀。
“叮”。是剑出鞘的声音。
那位高大的板甲美女,夕鹿,腰间长剑已拔出三分。
“别想拦着我,夕鹿。”缠蛰的眼睛仍盯着闻垂。
“请便。你要杀谁,与我无关。”夕鹿的手仍紧握剑柄。
如果他出手了,夕鹿一定会出手。缠蛰非常清楚。
或许,她准备在他之前先杀了闻垂,以夺取其“王之器”。
又或者,她准备在缠蛰出手之际奇袭他,来夺取“六之刑牢”。
更可能的是,她准备在缠蛰击杀闻垂之后再击杀缠蛰,一举夺取两个“王之器”。
更更糟糕的是,会有这种想法的,绝不只是夕鹿一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他们知道他的“王之器”,但他不知道他们的。无论怎么想,先出手都绝不明智。
“来啊。”古伦尼嚣张地挑衅道。“你不是怕了吧?”
缠蛰看着他,没有动。
许久。
那位胖胖的候选人最先恢复了用餐。他在自己的牛排上浇了不少色拉油,看着就让人觉得油腻。
在缠蛰左右的兵刃消失了。他收起了“王之器”,然后坐回了座位。
他拿起备用的叉子,重新吃起盘中餐。
夕鹿的剑回到鞘中。缠蛰的仆人拔出了肩上的叉子,缠蛰递给她一个餐巾,让她简单包扎了伤口。闻垂用餐巾擦了擦衣服,换了个餐盘,也继续用起餐来。
所有人都安静地吃饭,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最先用完餐的还是那个胖男人,他吃得最多,却也吃得最快。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仆人为他拉开椅子,他站起身来。“祝各位开心。”
胖男人离开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接下来的人是夕鹿,之后其他几名候选人也陆续结束了用餐。最后一个走的人是缠蛰,他心情不佳,食欲却不差,闷闷不乐地吃了一大堆肉类后,悻悻地离开了餐桌。
随着他的离去,大厅也黯淡下来,唯有餐桌与他自己的门前还保有微弱的烛光。
而要回房之前,他遭遇了一点小麻烦:
他的房门打不开了。
候选人的房门是蕴涵着奇特力量的门:只有房主能将其打开,只有房主能将其关闭。不需要钥匙而口令,一切全凭房主的意愿。
如今,缠蛰的门却开不了。
“为什么?”缠蛰气急败坏地问他可怜兮兮的女仆。
“因为我把它锁上了。”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蓦然回首,看见对面有橙光亮起,一道房间打开。那是闻垂的房间,古伦尼伫立在门框之中。
古伦尼的“臣之器”,“十一之锁”。其功能为“闭锁”。“闭锁”不能打倒缠蛰,却能让他有家不能回。
“‘王之器’,‘六之刑牢’!”暴怒的缠蛰唤出数把弓弩,令它们齐齐射向古伦尼,但古伦尼却溜回了屋,关上了门。矢箭被反弹到地上,狼藉散落。
缠蛰气急败坏地冲向了闻垂的门,用各式的武器狂轰滥炸。然而候选人的房门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牢固的东西,任何攻击都无法将它射穿。他只是徒然地消耗着力气。
在用斧钺钩叉发泄了一通后,缠蛰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被困在这个黑漆漆的大厅里了,恐怕要这么孤单又无聊地等到午餐时间。
严格说来,他也不算孤单,起码有个相貌姣好身姿诱人的女仆陪着他。在大厅里玩些二人活动稍微有点过分,但为了打法无聊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过来!”他粗鲁地呼唤着自己的仆人。
但仆人没来过。他顿时心头火起,决定一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你在哪?”他吼道,望向了自己的房门。
然后,他在房门的微光下,看到了一具尸体。
——他仆人的尸体。
就在刚才,有人杀了他的仆人,而他对此毫无察觉。
一股寒意涌上身躯,他终于明白了古伦尼的恶意。古伦尼把他困在了大厅里,而任何一个候选人都可以悄悄打开房门,对他发起偷袭。即使一击不成,他们也可退回房门,他根本无法追击。他对他们的“王之器”一无所知,难以戒备。
尽管局面不利,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用“六之刑牢”将兵刃围成三圈,外圈是刀剑等短兵,中圈是矛戟等长兵,内圈是弓弩等远程武器,他自己则固守圆心。只要坚持到午餐,他便能获得生机。
觊觎他性命的敌人肯定准备以逸待劳,所以他当务之急是保留体力。他盘腿坐在圆心,闭目养神。他的兵刃会自动对敌人进行迎击。
他静坐了大约三十分钟。突然,弓弦响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弓弩齐射向自己的左方。他转向左方,却什么也没看见。一股阴风吹过,左翼的刀与矛已舞动起来。野兽的本能让他急闪出圈,而后圈心的位置有青色的磷光闪过。他意识到,如果刚才他慢了半秒,现在已经变成尸体了。
麻烦了。他曾随铁锈王南征北战,阵斩无数,与敌人正面相博是他最不惧怕的事情。但如今的敌人是无形的,起码是可不见的。这样的敌人要如何迎战?幸好“六之刑牢”的兵器能对这个无形之敌做出反应,让他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一边不规则地进行移动,一边让兵刃环绕在自己周围。
兵刃对右边做出了反应。他疾退向后,而后有青磷之光在他身前炸裂。他立刻令所有兵器一齐攻击青光炸裂之物。兵刃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没有鲜血溅出,却能听到溅血的声音。而后,有鬼哭声起,青光随之消散。他歼灭了“无形之敌”。
他刚松了口气,环绕在身侧的兵刃又对左侧做出了反应。而后,另一些兵刃对前方做出了反应。接下来,是侧右的反应。迹象表现,敌人同时从三个方向发起了攻击。——“无形之敌”不止一个。
缠蛰且战且退,看准时机发起攻击。不一会,他又击杀了一名“无形之敌”。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六之刑牢”,“无形之敌”并不足为敌。
在他退至闻垂的门前时,房门突然打开了。古伦尼从门中掷出了锁链,它精准中缠上了缠蛰的脖子。
——古伦尼一直在等着这一刻,足以坐收渔利的一刻。
缠蛰的兵刃立刻飞向了古伦尼,而古伦尼在一击得手后便立刻回屋关门。
缠蛰试图解开锁链。古伦尼无法使用禁制魔法,如今他使用的只是普通的铁制锁链,要解开它们并非难事。
——原本应当如此。但这些锁链被附加了“十一之锁”的力量,它们会永远地扼着缠蛰的喉咙,直至他死亡,直至世界走向尽头。
“‘六之刑牢’,被我们拿下了。”古伦尼对闻垂说。
然后,他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微响。
那是油脂击穿胸膛的声音。
在锁链扼杀缠蛰之前,有一支被色拉油凝成的水箭,射穿了缠蛰的心脏。
缠蛰死了,死在了闻垂的门前。但击杀者不是闻垂,他没有得到缠蛰的“王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