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古穆拉的上空有雨,其他地区无雨。因为下的是箭雨。
箭雨常有,但打雷的箭雨不常有。射向古穆拉的箭,大多缠绕着闪电。也有箭没缠闪电,而是缠着火焰或飓风。显然,它们是被附过魔的箭。
古穆拉想起了一个擅长附魔的神明。那个神明的信徒屠戮了一座满是红土房子的城市,杀死了他所庇护过的人们。
“你是……空焰神?”
空焰神是一个神采飞扬的神明,傲然立于天上,脚踏五彩祥云,身裹风火雷电。他居高临下,用睥睨的眼神望着古穆拉。
箭雨已至。
“你要付出代价。”古穆拉说。“‘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
众神虎视眈眈,箭雨之后,又不知是几轮攻势。新仇旧恨,无暇思考。唯有用绝杀一击,一击致对方于死地。
灵魂碎裂,而后“死寂之种”迎雨而上。寻常箭矢并不会被死寂之种吸引,但信徒们射出的是附魔之矢。神通加持的物体无可避免地被“死寂之种”捕获,成了它的养分,最终箭雨被凝聚成一把弑神之刃。
弑神之刃击穿了空焰神。
空焰神是信仰,是意念,是幻象,而这三者均为“死寂之种”所牵引。于是空焰神碎裂了。
一击弑神。
神明不会逝去,但信徒们陷入了混乱。
可是其他神明的信徒不为所动,相继向古穆拉发起攻击。狂风大作,流弹乱飞。
“‘烛泪之印刻’,死寂之种连发。”
一发死寂之种毁灭一位神明。如此说来,七八个神明,只需要七八发死寂之种就可以歼灭。简单轻松加愉快。
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五秒钟过去了。
那七位神明却还活着,而且用着各种方法轰炸古穆拉。
原因是,古穆拉并没有射出七发“死寂之种”。——他连一发都没有射出来。
他发现自己又在七窍流血,灵魂也碎得七零八落了。他急忙用锁链把灵魂捆上好几圈,但神明们的攻势已至,飞弹都快贴上脑门了。
据说,人在将死之时,时间会流逝得特别慢。
而此刻古穆拉的时间,则是彻彻底底地停止了流动。
上次时间停转时,古穆拉曾见到一个黑色巨物。但这次没有,“牧羊人”也没有出现。
他只看见自己射出的“死寂之种”悬浮在空中,四周飘着空焰神的残骸。
那些残骸飞向了他。他试图闪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带鱼”从他体内钻了出来,残骸们撞上“带鱼”,在“带鱼”表面上烧出一道道烙印。这些烙印沿着“带鱼”的皮肤移动,最终汇聚成一个了印记。
“这是……‘空焰之印刻’。”
——这便是“烛泪之印刻”的异能。当“死寂之种”击破一个神明之时,便可获得相应的印刻。听起来,这是一种相当便利的获得印刻的方式,毕竟龟马大陆上的神明多如牛毛。当然,印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晴空说过,印刻是灵魂的伤痕,再多烙几个印刻,古穆拉的印刻随时可能分崩离析。但百计神也说过,他想要保全小命,就需要不断变强,而获得印刻是变强的最快方式。
“空焰之印刻”的功能是给各种物品附魔,风火雷电冰水土铁。它属于构造系魔法,即使你不会水系魔法,也能利用环境中的水分给武器附上流水,不过擅长水系魔法的施法者能附上更强的流水魔力。
总之,它的功能和空焰神的神通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魔法,不是神通。魔法的威力取决于施法者的法术适应性和魔法理解,而神通的威力取决于信仰。
当时间恢复流动时,古穆拉射出了附魔箭雨。这些箭是刚才空焰神的信徒们射向他的,他用“死寂之种”把它们捡了回去,又反过来攻击其他神明。这就是所谓的草船借箭之计。带着各类魔力的箭向四面八方射去,击碎了各路的流弹。虽然附魔箭没能对各路神仙造成多大伤害,却吓了他们一大跳。
“你怎么能使用空焰神的神通?”一名神明质问。
古穆拉是空焰神的敌人,本是最不可能使用空焰神通的人。
“理由很简单。”古穆拉说。“空焰神屈服于我了。”
这是个明显的谎言,信徒们却无从反驳——古穆拉刚刚打败了空焰神,然后立刻用出了他的神通。
“你们的神通,统统会为我所用。”古穆拉补充道。
神明们犹豫了,动摇了。
他们动摇了,他们的信徒则是直接震惊了。
“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如何能使用神通?”一名信徒质问苍天。此事颠覆了他的三观。
“我是一名魔法师。”古穆拉回答道。“所谓魔法师,即悖反世间常理之人。你们的法则,对我不适用。”
信徒们先是大惊,再是混乱,然后沉默,最后决定愤怒起来。他们认定,只要把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男人杀死,他们世界的法则就可以回归正轨,他们也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信仰下去。于是更猛烈的神通涌向了古穆拉。
信徒们的攻势虽猛,协同配合却不太好。古穆拉决定采取逐个击破的战术。
有一拨信徒,其神通是喷射腐蚀性的液体,他们是远程打击古穆拉的主力。古穆拉判定这伙人不擅近战,便优先突袭了他们。
古穆拉冲到人群中,本以为他们会投鼠忌器、收起神通,没想到这伙人仍然肆无忌惮地乱喷毒水,烧伤友军也在所不惜。人群中不断出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这让古穆拉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
古穆拉瞄了一眼被烧伤者的创口,然后揪住了一名信徒:“你们信的是硫酸神吗?”
“我们信奉至洁神。”信徒自豪地说道。
“那你们喷的是什么?”
“净化污秽的圣水。”
“你们那些被‘圣水’烧化的同事是污秽?”
“他们心有邪念,圣水驱逐了那些邪念,他们应该感激。”信徒说。
果然很像是信徒会说出的话。得知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时,古穆拉突然就没了内疚感。
“‘极星之印刻’,新星爆发。”
古穆拉向周围射出“星光”,击毙了那些因剧痛而挣扎的信徒,给了他们痛快。而后,他用“追死之印刻”将他们唤起。被使役的“死者”无法使用神通,但用来挡“圣水”是绰绰有余的。
古穆拉令“死者”围成一个圈,自己躲在中间放“冷枪”。
信徒们一点也不体恤前同事的尸体,加大了喷射“圣水”的力度,准备将尸身腐蚀成渣。古穆拉担心圣水会腐蚀“星光”,伤害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灵魂,射击频率也因此受到。随后他想到:弓矢可以附魔,“星光”应该也可以。于是他在“星光”外面罩了一层流水,以稀释“圣水”的酸性。
流水加持的“星光”雨痛击了信徒们。他们的“圣水”无法伤到古穆拉,只能不断伤害友军。其他神明的信徒怕被“圣水”所伤,也不敢靠近支援。
思考过后,古穆拉认为至洁神的神通没什么用处,便决定不用“死寂之种”对付她。他在留下了足够多的“死者”后,便乘风脱离了至洁神信徒的队伍,向着其他神明的信徒进发了。在“死者”消耗殆尽之前,这些信徒便会自我灭亡在“圣水”上。
古穆拉闯入了一支战力强悍的队伍,打翻了为首的信徒。然后逼问道:“你们信的是什么神?”
“宿死神。”信徒答道。“我们视死如归,以战死为至高荣耀。”
怪不得这群人看似没有神通,但战斗起来却凶猛无比。战争打得就是士气,所以不怕死的人最难搞。不过,如果这位神明这么有骨气,又为何先前会屈居于境界神之下?古穆拉坚信这位神明的教义之中存在某种虚伪。
宿死神的信徒的确难缠,普通的“死者”根本无法与其匹敌,于是古穆拉突发奇想地给“死者”附了魔。空焰神一般不会给信徒活体附魔,因为人要是着了火或是通了电就没法用了,但“死者”却不受此限制。空手的宿死神信徒发现自己很难对付火附魔的“死者”,而持铁器的信徒则没法应对电附魔的“死者”。
见到信徒受难,宿死神决定亲自下场。宿死神长着一副东方盔甲的模样,虽然无人穿戴,却仍直立行走,很像是鬼故事里的幽灵盔甲。它手持双刀,动作敏捷,武艺高强,几合下来,古穆拉竟有些招架不住。他用“星光”击穿了宿死神的甲胄,却没对宿死神造成任何伤害。
见宿死神取得战果,其他几位神明也纷纷亲自出场,轮番进攻着古穆拉。
古穆拉不得不重新酝酿起“死寂之种”。他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还能够承受两三发,又或者他必须射出四五发。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杀喊声。古穆拉侧目眺望,发现十神联盟的针线正在崩溃。
此时,百计神正指挥着反抗军的主力部队,痛击着十神军的中军阵营。十神军派出了太多神明围剿古穆拉,却久攻不下,结果本镇空虚,被反抗军抓住了破绽。
十神军不得不撤退。原本围攻古穆拉的信徒们成了孤军,也只好跟着后撤。这一阵,是十神军败了。
古穆拉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故意拿我当诱饵是吧?”他质问百计神。
“是啊。”百计神波澜不惊地回应道。他那小丑面具的脸应该也没什么表情。“你震惊了?”
“不,一点都不震惊。”古穆拉说。“你一贯这个尿性。”
就在反抗军乘胜追击时,天空又现异象。
一块茧形石头悬浮于半空。
“我就知道。”古穆拉耸耸肩。“原初神。这孙子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