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消失了。诉说着“渎神者”历史的文字离开了古德温的脑海。
他发现自己的嘴里多了一根黑得发紫的树枝。他把它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千枯树的枝,能稍微缓解‘炫嗅’的毒。”——“渎神者”将神罚之地的毒雾称作“炫嗅”。
古德温抬起头,见到了“黑骑士”。——虽然她现在不黑,也没穿着骑士甲。
“为什么不杀我,还要帮我解毒?”古德温把树枝塞回了嘴里。真苦。但头晕目眩浑身疼的症状似乎确实好了一些。
“因为我那些死于你手的战友们让我等一下,他们说有话要对你说。”“黑骑士”说。“……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告诉我了你们的历史。”
“一群傻瓜。”“黑骑士”冷笑。“告诉你们这些有什么用?让你们对自己的暴行感到羞愧吗?你们也会有廉耻吗?”
“呃,插一句,其实我只是个召唤物啦,来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超过一个月。”古德温说。“这不是推卸责任啊,他们之前做的那些破事我真的不知情。但是,对于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事情,我由衷地感到抱歉。”
“我们不想要你们的道歉。”“黑骑士”说。“我们只想让你们死。”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红的液体。
“你受伤了?”不对,她那化作烟灰的盔甲应该替她抗下了之前的冲击。爆炸和坠落应该没造成多少伤害才对。
她抓起一把千古树枝,放在嘴里胡乱嚼了起来,又用力将它们咽下去。但没过2秒钟,她咳嗽地更厉害了,又将刚刚咽下的树枝呕出了来。
“我没事。”她说。
“你的样子不像是没事。”
“我在这片土地生活了22年,呼吸了22年的‘炫嗅’。你觉得我应该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吗?”
“……抱歉。”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道歉。”她的手中燃起黑炎,黑色的长枪显现在火焰中。
“现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愿他们安息。”她架起了长枪。“接下来,该你去死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连刺数枪。他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只能靠“系魂之印刻”拽着自己的身体勉强闪躲。
但峡谷的空间不大,闪来闪去,很快便无路可闪。
她举枪标准他的心口。而他拔出了“无光闪耀之刻”。他们同时向对方刺去。
“‘驭器之印刻’!”他用灵魂戏法偏转了她的枪尖,令它落空。而他的光剑已抵至她的喉咙。但它没有刺下去。
“为什么不动手?”她问。
“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他说。
“可是我有。”她侧跃至他的左侧,又是一枪刺出。可她的枪再次被“驭器之印刻”缠住了,他的光剑又一次架在了她的喉咙上。
然而,“黑骑士”已经预料到他这一剑也不会刺下去,所以她不退反进。他慌忙移开了剑,而她趁机一枪刺来。
但是,她突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又吐出一口黑与红的鲜血。长枪掉落在地,她干咳不已。
他提着剑,轻轻走到她的身前。
“杀了我吧。”她惨然笑道。“反正,这条命也到头了。”
“如果,”他问。“如果你能离开‘神罚之地’,在没有‘炫嗅’的地方生活,你的病会好吗?”
“……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
“不,这不是不可能的假设。帝国的领土很大,即使是把全‘神罚之地’的人搬过去,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你们的人民放弃对帝国人民的复仇,彼此和平共处,完全可以一起过上宁静的生活。”
“我说了,别做根本不可能的假设。你的意识是,让他们做过了那些事情后,让我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我只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历史与过往。我只是就我所见的现在而言,你们在受苦,而帝国的人民也在受苦。我在想,有没有能够终结这苦难的方法。”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类,苦难便不可能终结。”“黑骑士”说。在狠狠地吐了一地血后,她便蜷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再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法脱险。
欠苦树枝的解毒效果并不怎么理想。尽管古德温一直叼着树枝,他还是能感到自己的中毒症状一直在加深。他设法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但还是没能阻止身体状况一路恶化。而“黑骑士”的症状比他严重多了,毕竟她体内有二十多年的积毒。他们必须立即离开“神罚之地”,否则两个人都会死。
峡谷很深,但两壁有植被,所以并非不能攀爬。只是古德温的躯体早已到了极限,光是令自己脱身已属痴人说梦,更不用说拖着“黑骑士”一起走了。
就在古德温冥思苦想脱身之策时,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有什么动物正踏着碎石向他们接近。
说起来,古德温还没在神罚之地见过什么动物呢。一般的动物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待它渐渐走近时,古德温终于看清:那是个蛇头兽身的怪东西。小小的脑袋配上庞大的身躯,那场面别提有多违和了。
显然,这是他生平初见这样的生物。但那生物上散发出不祥气息还是他认出了它的身份。
“悖反之兽?”
众所周知,悖反之兽就是装着圣魔之药的移动药瓶。鉴于其数量稀少,见到它时,人们通常都会发出“刷出传说级宝箱”般的惊喜笑容。
但现在的古德温实在笑不出来。上次跟悖反之**手时,他以万全状况应战,结果被打到当场昏迷。现在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不是要在五回合之内原地去世。他现在思考的两个问题是:(1)悖反之兽吃不吃人;(2)现在装死还没有用。
很快,第二个问题便得到了答案:没有用。悖反之兽已经发现他们了。它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绕着他转了三四圈。他不想刺激它,所以吓得大气都没敢出。最后,它把蛇头停在他脸前,嗅着他的味道。
喂,蛇不是靠鼻子闻的吧。这时候不应该吐出红信吗?
果然,蛇头吐出了它分叉的舌头,好好地舔舔了他的鼻子。幸亏他心理素质好,要不然当场裤子就湿了。
“帮……帮帮我……”“黑骑士”挣扎着呼救道。
帮?你现在才求助是不是太晚了。而且这悖反之兽都骑到我脸上了,我能还怎么帮你呢?
悖反之兽似乎听懂了“黑骑士”的话,它用蛇脖子把“黑骑士”卷了起来,然后拖到了自己的背上。
哎?这只悖反之兽怎么这么友好?
古德温像走上前去,结果悖反之兽的蛇头“嘶”地一声,吓了他一个激灵。
“他……不是敌人……”“黑骑士”说。
听了这话,悖反之兽收起了它的蛇牙和红信。它转了个身,把背部朝向了古德温,示意他:赶紧坐上来!
古德温听令,连忙上了它的背。悖反之兽驼了两人,小跑着上了悬崖壁。石壁和地面呈90度夹角,悖反之兽却稳稳的跑在上面,像是漫步在平地。而被它驼在背上的古德温和“黑骑士”似乎也未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掉落下去。怎么回事,这悖反之兽难道有操控空间或重力的本领不成?
“你认识它?”古德温问“黑骑士”。
“……不认识。”“黑骑士”答。
“那为什么它不攻击你,还这么听你们的话?”
“因为悖反之兽是怨念凝成的生物,和我们‘原初之民’亲近。”
——“渎神者”们将自己称作“原初之民”,而将帝国人称作“终末叛民”。
悖反之兽由怨念而生,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怨恨,便是无数“原初之民”对“终末叛民”的憎恨。换言之,悖反之兽生于“原初之民”的意志,又与他们有共通的仇敌,可谓是天然的盟友。终末叛民
很快,悖反之兽便钻出了裂谷。“黑骑士”想指挥它向东而去。
“等等,你是想回你们的营地吗?”古德温问。“那样你会死的。你不能吸入更多‘炫嗅’了。”
“……难道要我去你们的地盘?”
“我们可以避开帝国军,我知道他们的部署。”古德温说。太机密的军情他不知道,但帝国军的进军方向他是知道的。“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你的病情好转以后,要走要留,都随你便。”
“……等我能自由行动了,就会继续对你们复仇。”“黑骑士”说。“……你救了我,就等同于杀死你们的人民。”
“你可以不对他们出手吗?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对于几百年前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田地。”
“……五百年的仇恨,你是解不开的。”
“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古德温说。“我得信守承诺。”
“……可我没答应你。”“黑骑士”说。
“那是你的事。”古德温说。“送你离开,是我的事。”
“黑骑士”终于没有坚持,她同意悖反之兽向西而去。
悖反之兽跑得很快,比古德温开了“系魂之印刻”的全力奔跑还快。在古德温的指挥下,他们成功地避开了帝国的大部队,偶尔遇见零星的小股部队,他们也凭借机敏与悖反之兽的速度化险为夷。
离开神罚之地后,古德温引导他们进入了帝国领土东南边境的一处密林。林中枝叶茂盛,不见天日,却终究比神罚之地的灰雾天气明媚得多。古德温在此处折返,而悖反之兽和“黑骑士”留在了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在分别之前,“黑骑士”终于问道。
“我叫古德温,是一名使徒。”
“……瞎子都看得出你是个使徒。……你翅膀上的光都快晃得我睁不开眼了。”“黑骑士”说。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古德温问。
“……我叫晴空,是黑曜一族的战士。”她说。
“晴空,是个好名字。”
“……是不是和我很不相称?”她问。
“不会。”他说。“希望有朝一日,你和所有‘原初之民’都能生活在晴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