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雁王灌输记忆之后,明渊凰将人扛起,带往原先俏如来的住处。独身青年、寡言深思、一心平凡,大智慧为俏如来设定的人生,同样适用于经历相似的雁王。
“希望你会喜欢这样的平静,雁王……不是,上官鸿信。”
另一边,苍越孤鸣凛然踏入无水汪洋。见过雁王之后,他再次尝试劝说缺舟,却依旧得到拒绝的答复。恼怒的大智慧结束意识交流,选择亲身来此面见缺舟。
苍越孤鸣一眼扫过桌面,心知明渊凰不久前来过,不禁问道:“渊凰呢?她没回光明殿。”
“她不会回光明殿了。”
“嗯?”
“我已经放她离开。”
闻言,苍越孤鸣惊怒交加,忍不住质问缺舟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看到了答案。”缺舟看着苍越孤鸣说道,“她的答案不是地门,我们错了。”
苍越孤鸣没有说话,闭目感应明渊凰的位置。片刻后,苍越孤鸣缓和神情,睁眼看着缺舟说道:“她没离开,仍在地门。我们没错,是你错了。”
缺舟微怔,一时百感交集,不由轻声叹息:“何必……”
苍越孤鸣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缺舟:“我不明白,为何你始终坚持,俏如来才是答案?渊凰愿意回来,愿意交出血戮安定无垢之间,难道这还不够说明她的选择?”
“她是为了众生,大智慧也是众生之一。”
苍越孤鸣不悦地冷哼一声:“你被无我公子影响了,就像苍狼影响我一样,他也在报复你。”
“真的是苍狼影响你吗?”缺舟平静地看着大智慧,“也许一开始,你确实被身体残存的意识影响,但是现在,你能分清究竟是苍狼的感情,还是自己的私心作祟?”
“是无我……”
“我们的感情相同,你骗不了我。”
苍越孤鸣一震,垂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最先是你动摇,是你想了解深渊,主动踏入黑暗。”
“但最终被吞噬的人却是你们。”缺舟凝视着苍越孤鸣道,“无我公子与苍狼都是借口,事实是你们无法接受失败——永夜皇放不下执着,忘不了感情,纵使身处地门之中,心仍牵挂地门之外。”
“若非俏如来……”
“相同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次。”缺舟打断苍越孤鸣道,“就算真是俏如来影响,也是证明,你们所创造的世界并非净土。”
“只要消除影响,你会看到答案。”
“如何消除?如何看到?”
苍越孤鸣思忖了片刻,回答道:“如同救渡银娥,只要满足她的愿望。她放不下执着,我们给她执着;她忘不了感情,我们给她感情。”
“虚假的执着,虚幻的感情。”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苍越孤鸣一脸淡然道,“真假不重要,因为悟了,世人就会明白,真亦假,假亦真,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你怎知她没悟?”
“因为执着仍在执着。放不下立场,所以不能爱;放不下感情,所以不能悟。她的痛苦源自立场与感情的冲突,曾经我们试图统一他们的立场,但是结果你看到了,天意难违,他们注定立场相对。永夜皇执着于立场,俏如来执着于背负,即便相爱,他们也无法停止伤害,痛苦何时才能结束?”
“俏如来不是答案,但是谜题想要答案,地门也只能给她答案。”苍越孤鸣看着微微蹙眉的缺舟,口吐惊人之语,“俏如来不能爱她,我们就代替俏如来爱她,引导她放下执着,效仿世尊与佛妻耶输陀罗。”
“你讲什么?”缺舟罕见地沉下脸色,这一次他确实动怒了,“那是俏如来的妻子!”
苍越孤鸣认真地辩驳道:“她不是俏如来的妻子,因为立场不同。但是我们立场相同,她可以爱我们。”
“这……太荒谬了!”缺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雁王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让我们想通,有了觉悟。”苍越孤鸣神态凛然,但在缺舟眼内,他形同堕入了魔道,“过去我们不够坚定,执着于个人的因果;现在我们明白了,只有决心踏入黑暗,才能引导光明。若趋利避害,连自身感情也逃避,如何救赎众生恶业?如何背得起这口文殊?”
缺舟瞥了一眼身后的剑,语气恢复冷静:“你这样做,不只辱没渊凰的感情,也践踏了苍狼的心意。”
“所以,我更要取回这个肉身,”苍越孤鸣直视缺舟的双眼,“完整我们的力量,完整大智慧。”
“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顺着缺舟的视线,苍越孤鸣微微转头。在他身后,三大天护一字排开,把刀严阵以待。更远处,更多人马现身,包围无水汪洋。
苍越孤鸣收回目光,冷漠地看着缺舟道:“让天意证明一切。”
“我小看了雁王,他竟能将你引导至此。”
大智慧反扑缺舟,地门内战一触即发。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对峙边界,一者神态自若,一者隐忍待发。
自揭身份的那一刻,故人叙旧的景象没出现,气氛反而更加剑拔弩张。云海过客不由退出边界,取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鬼玺……”明渊凰双目一凝,皇之气场全开,“怎会在你的手上?”
“见鬼玺,如见帝尊。帝尊有令,让你即刻返回修罗国度,协助公子开明诛杀元邪皇。”自恃仰仗,云海过客摇动羽扇,从容面对慑人魔威。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具下的脸皮已被冷汗浸润。
“你以为,此物能号令本皇?”明渊凰负手而立,侧身指向云海过客,“还是你想说,你就是修罗国度的帝尊,本皇不能杀你?”
云海过客动作停顿,立刻收扇放低姿态:“在你面前,谁敢高看自己?何况,我刚目睹雁王的下场。你莫动怒,我此行的目的,查探,印证内心的猜测。方才我只是试探,不确定你的立场,我们无法深谈。”
“本皇在意戮世摩罗,与吾杀你并不冲突。”明渊凰勾起一抹冷笑,指着他握着的东西道,“你难道看不出,他将鬼玺交给你的用意?”
“当然看得出。”云海过客冷静地说道,“他让我带着鬼玺逃走,说是保住最后的权威,实则利用元邪皇杀我。若我不幸遇难,鬼玺落入元邪皇之手;若我侥幸脱身,就会拿鬼玺向你求援。无论如何,鬼玺都会回到他手中,而我却不一定回得去。”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
话出一半,明渊凰突然暴起发难。云海过客虽有防备,然而置身威压太久,动作迟缓了一瞬。
“啊!你……”鬼玺飞出,云海过客吃痛后退,手中化出降妖宝杖。长棍一扫,一团电光脱离宝杖,直扑明渊凰的面门。
鬼玺落在附近,明渊凰却是不屑一顾,径直逼向云海过客。一抬手,掌心菱盾震碎气劲,尽挡四散的雷织电网。
“三十六计,走是首策!”
一招既出,云海过客头也不回,迅速飞身遁逃,瞬间消失于茫茫云海中。
明渊凰抬眸望天,却是不急搜寻。只见她手掌上仰,五指虚抓,霎时,魔力牵引四周气流,形成一个黑色漩涡。
云海过客忙于脱身,并没注意到身后异状。就在他踏上木鸢之际,忽感四肢受缚,随即便被巨力拽下云端。
眼看云海过客坠落,明渊凰瞬息化影近身,以指抵住他的颈脉:“回不去。”
云海过客紧张地眨眨眼,一脸汗水顺着脖颈滑落:“烟花仔,有话好好讲,你的手这么白,沾了血就不美……”
“嗯?”明渊凰眼神一凛,锐利的剑气刺破皮肤,吓得云海过客大呼小叫。
“大智慧,救命啊,魔杀同类啦!”
“闭嘴!”
“啊啊啊……流血了,要死了,魔要死了!”
“吾说……”明渊凰一改手势,倏然掐住他的喉咙,“闭嘴!”
“呃……”
“省点气力,此处空间已被阻断,没人会发现你。”见他停止挣扎,明渊凰放松钳制,逼问道,“将魔世的状况告知本皇,还有解释清楚……元邪皇?”
“你先……放开我。”
一松手,云海过客马上大口喘息,随即咳嗽不止。调整过来,他收起无用的伪装,看向明渊凰:“你的傀儡没告诉你?”
见她没有回话,云海过客眯起眼睛道:“看来他对你也非绝对忠诚。”
“不用费心挑拨,你只需回答吾的问题。”明渊凰指着云海过客道,“元邪皇,千年前陨落之魔,为何复生在魔世?”
闻言,云海过客面露惊异道:“你怎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你的记忆还没恢复?但我看到,你用出了畸眼族的邪眼……”
“那又如何,能代表答案吗?”
“是你复活的元邪皇,你不记得了?”云海过客疑惑地试探道,“伏羲深渊、镇魔龙脉、幽灵魔刀……”
“这些吾都记得,但是枯髓咒怨脱逃,与吾何干?”明渊凰面无表情地说道,“吾虽进攻达摩金光塔,但连肉身都被俏如来打散,自顾尚且不暇,如何顾及他人?”
“这……”
“看来你也不知情,那你可以归根了。”说完,明渊凰摊手汇聚真气,作势要取云海过客性命。
云海过客一惊,连忙出声制止道:“等一下,鬼玺我已经还你,为什么还要杀我?”
“你真正想不到吗?看到血纹魔瘟消失,你就应该明白了。”明渊凰摆手招来地上的鬼玺,“小子在利用你,将元邪皇引去帝女精国。他要灭了帝女精国,挑起胜弦主的仇恨,一并葬送闇盟。本皇在时,你尚能送俏如来回来,何况现今帝尊只是一名人族小子。这不是留不留你的问题,是……如何杀你?”
“我承认,我小看了戮世摩罗。”云海过客低头叹了口气,“这个小屁孩天资聪明,经你调教,又有黑暗的你出谋划策,不只修罗国度,整个魔世都被他玩弄于鼓掌。”
“虽然年轻,他会是一名出色的帝王。”明渊凰歪头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月泠……你们习惯叫她无我公子,她要替小子传达一句话:没事别帮人做媒,更别管他的家事,好事者——死!”
一声死,杀气冲面。云海过客有感危机,不动声色地后退:“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谁帮俏如来对抗地门?”
明渊凰神情冷漠,一步跨出地门边界:“本皇相信,他不需要你。”
见她轻易离开地门,云海过客眸光一闪,继续后退道:“那,谁帮他对付无我公子?”
“嗯?”明渊凰停下脚步蹙眉,“什么意思?”
“常欣。”云海过客一脸怀疑道,“别跟我讲,你真相信是那只坏鸟做的。”
“相信如何,不相信如何?”明渊凰镇定地反问道,“死者不会生,生者可以死,两者之外,还有未知生死之人,谁要为谁决定?”
“啊,我不是谴责你们漠视生命,我是魔,又不是好人。”云海过客凝视明渊凰道,“我只是提醒你,你的盗版远比你危险,俏如来不是他的对手。原本他与落翅仔相互牵制,现在落翅仔落翅,你又远在地门,相信九算还不如相信你面前的策君。”
感觉杀意消减,云海过客继续说道:“至于帝尊,他对我有所误解,虽然我这个魔爱好和平,但我不会背叛修罗国度。我会用事实证明,公子开明——始终是修罗国度的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