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玄狐的周身紫光萦绕,散离的魔气重新聚集。死去的魔蓦然睁开双眼,拾起掉在一旁的佩剑,缓缓从地上爬起。
“你醒了。”永夜皇修改着古岳剑谱,头也不抬地询问他道,“感觉如何?”
“感觉……”玄狐沉吟了片刻,略有疑惑地说道,“确实是极好的剑法。只是相同的招式,为什么会发生变化?”
永夜皇合上剑谱,将其放在一旁:“本皇没问你无极剑法,吾是问你伤势怎样了?”
“原来这叫无极剑法。”玄狐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回答永夜皇道,“伤势,痊愈了。”
“嗯,那就继续。”永夜皇的剑指亮起璀璨光华,乍现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古岳剑法,荷满风华。”
玄狐的眼中映满莲华,粉红的花瓣绕指回旋,凝聚出尘不染的一剑。
“意境唯美之剑。”玄狐由衷地赞叹一声,挽动剑花收剑入鞘,“魔剑——无极。”
拔剑出鞘,玄狐率先进攻,背后展开瑰丽剑翼,瞬间冲至永夜皇的身前。然而永夜皇剑随心转,招中无招,剑意散作坚不可摧的屏障,挡下玄狐又快又利的一剑。
“又是这种感觉……”玄狐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魔,“相同的剑招,不同的诠释……到底为什么?”
永夜皇旋转剑指,屏障泛起圈圈波纹,碎裂化作点点荧光,爆发的气劲震开玄狐。
“听过无招剑境吗?”永夜皇敲打着石座扶手,“招出无招,剑至无剑。心中无剑,万物皆剑。剑之极意,唯有全然的剑意。意志所附,天地万物皆为剑。”
“无招……剑意……”玄狐疑惑地看向永夜皇,“你的剑很像西经无缺,却又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
“他之剑无招无式,他之招式皆应对手而生。”永夜皇取过一旁的剑谱,修改方才使用的剑招,“而吾有招有式,所用招式不拘泥于招式,或者舍弃原有的招式,保留全然极致的剑意。”
玄狐不禁露出苦恼的神情:“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你讲的话。”
“你只会复制剑招,不会领悟,自然无法理解。”永夜皇抬眸看向玄狐,“曾经的吾如你一样,不断学习融合剑法,想要借别人的剑,成就自己的巅峰之剑。”
玄狐的语气甚是肯定:“你成功了,你是我见过最顶尖的剑客。”
“我失败了。”
玄狐顿时面露疑惑之色:“难道还有比你更强的剑客?”
“不是,而是我,不再需要融合。”永夜皇的眸中充满温柔,“因为——我,悟了。”
“悟……”玄狐沉思了片刻,随后笃定地说道,“领悟,不难,我的剑法便是领悟所得。”
“那不算悟。”永夜皇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经历,没有感情,无法体会,无法参悟。”
玄狐认真地看着永夜皇:“我经历了对战,体会了剑招,所以那是领悟。”
“想证明你是否能领悟,很简单。”永夜皇自青石王座上站起,缓步走至玄狐的面前,将手中的剑谱递给他,“这是古岳剑法,除了荷满风华,你能学会一招,便是领悟。不是复制仿造的学习,而是从无到有的学习,学习你自己的剑法。”
玄狐看着她手中的剑谱,并没有选择伸手接过:“剑谱是死物,剑招才是活的。”
“正因是死物,学到活的剑招,才算领悟,不是吗?”永夜皇将剑谱塞到玄狐手中,“如果你不识字,本皇可以念给你听。你这么天才,对照本皇的注解,学习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玄狐低头看着手中的剑谱:“从无到有的学习……”
永夜皇走回青石王座,枕臂抬腿横卧在座上:“别弄丢了,这东西对本皇很重要。”
闻言,玄狐不由检查剑谱,随后不解地说道:“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剑谱,并没任何特殊之处。”
“特殊的不是剑谱本身。”永夜皇侧头看着玄狐说道,“而是这本剑谱,是吾很重要的人送给本皇的礼物。”
“重要的礼物……”玄狐思索了片刻,将古岳剑谱收起,“虽然不能理解,但我不会弄丢它。我会向你证明,我能领悟。”
“俏如来在黑水城,你自己去找吧。”永夜皇毫无愧疚地出卖了俏如来,“若你想看其他剑招,可以回鬼祭贪魔殿找本皇。”
“嗯……”玄狐点头应了一声,不疾不徐地离开了鬼祭贪魔殿。
玄狐离开之后,永夜皇逐渐闭上双眼,似有讽意地低声说道:“俏如来,废苍生,别辜负本皇送上门的心意。止戈流,呵呵呵……”
森然笑声回荡在大殿之内,听不出冷笑的魔是喜是悲,是怒是恨。而在鬼祭贪魔殿附近,赤羽信之介与玄狐迎面相遇了。
黑衣剑者,静若沉渊,冷如冰霜,剑意森然。一个照面,一个眼神,已让赤羽心惊。
“”赤羽惊异地打量玄狐,“”
玄狐目不斜视地前行,似没察觉赤羽的目光。就在两人擦肩之际,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赤羽未及深思,抬扇架住挥来的剑。
赤羽眼中一沉,语气不善地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你是剑客。”玄狐笃定地看着赤羽,一双冷眼之中毫无情绪,“我要看你的剑。喝——”
不容拒绝,对手步步紧逼,赤羽无奈之下,折扇化作凤凰刃,挥刀挡下直取首级的一剑。长刀对长剑,刀沉如山,剑快如风,各展武学精妙。
心知对手非同一般,赤羽出手不敢保留,凤凰刀身浴火而来。刀剑交锋,火光四射,炎流爆发,席卷四周。
“属性之剑,不难。”玄狐只觉热浪扑面,周身蓝光涌现,冰属之气逼退赤羽,一路留下霜痕。
“纵然你能以冰克火,你终究不是冰属功体。”赤羽反向舞动长刀,高举的凤凰刃上燃起烈火,“赤鸿飞羽!哈啊——”
再度相接,炽烈炎流翻腾,融化地面冰霜。玄狐似有颓势,却不见败势,眼中观察出对手刀路,随后出手不再保留。
“很好的剑法。”玄狐甩动手中佩剑,持剑指天,剑刃分化如莲初绽,“魔剑,荷满风华。”
手腕转动三圈,玄狐提剑冲上,脚步如风,剑化残影,走势轻灵。玄狐旋身避开凤凰之刃,在赤羽挥刀欲劈之时,一剑刺入对手的左肩。
“啊……”赤羽受创后退,脚步站定之后,挥刀再次交锋,“喝——”
赤羽越是交战,越是心惊,对手应对有余,仿佛已经透析自己的剑路,甚至能够预测出走势。
“朱凰蚀炎!”赤羽再举凤凰刃,翻起惊天火浪,吞噬四面八方,火浪翻腾,逼使玄狐退让。
“魔剑——”玄狐挽花插入剑鞘,在赤羽震惊的目光中,展开剑翼发动攻势,“无极!”
无极剑法,快得无常,剑走无定,锐利难挡。一连串的紧密交接之后,已是胜败底定。
“无极剑法!”赤羽顾不得架在颈上的剑,不敢置信地质问玄狐道,“是永夜皇教你的无极剑法?”
“教?不是,是悟。”玄狐一脸认真地反驳道,“这是我悟的剑法。”
“嗯?”赤羽听出他的强调,有意试探玄狐道,“阁下的意思,你的剑招是领悟而来。永夜皇没教你,那便是你自行学得,但你不可能无中生有,所以必是与之对战,见识此招后仿习。”
“无中生有……从无到有……我能领悟……”玄狐似在自言自语,随后逼问赤羽道,“你知道黑水城在哪里吗?”
赤羽自然不可能透露,立刻坦然地回答道:“未曾听闻。”
得到了剑法与回答,玄狐对赤羽再无兴趣,将配剑插回剑鞘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
“一个痴迷剑法的魔。”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倒是引得赤羽的深思,“他寻找黑水城定是永夜皇的授意。但既然要将人引至黑水城,为何不直接告诉他黑水城的位置?”
鬼祭贪魔殿中,永夜皇独坐抚琴,一道赤红的身影雍容而来,正是赤羽信之介。
“你还敢出现在本皇面前?”永夜皇停下抚琴的动作,抬眸看向赤羽的左肩,“嗯?你跟玄狐交过手。”
“他要看吾的剑。”
“他没杀掉你,很是可惜。”永夜皇拉出一根琴弦,蓄势对准赤羽说道,“那本皇,只能亲自动手。这一次,俏如来保不了你。”
“保住吾的,从来都不是俏如来。”赤羽看着永夜皇说道,“而是你最在乎的人,宫本总司。”
永夜皇忍不住嗤笑一声:“吾为何要在乎一个死人?”
“因为你传承了他的全部。”赤羽的语气甚是笃定,“总司虽然死了,但他仍然影响着你。你不是他真正的徒弟,却是他最好的传人。”
永夜皇突然松开琴弦,随着重重的一声铮响,无悔之弦瞬间弹回,不断地发出嗡鸣。
“连败两局,还想扳回一城。”永夜皇摘下黑铁面具,抬手化出一张座位,“不愧是军师大人,吾与温皇的好敌手。”
无须永夜皇提醒,赤羽主动落座,不胜唏嘘地说道:“谁能料到,不到两年的时间,你们一个变成瘫痪,一个变成敌人。”
“欸~我们一直是敌人。”永夜皇轻抚着琴弦说道,“赤羽大人莫忘了,应零之仇。”
赤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夜皇莫忘了,俏如来之恩。”
“赤羽大人的意思,是恩仇两清。”永夜皇淡笑了一声,“但他的恩,吾的仇,如何相抵?”
“夜皇的内心已有答案,不是吗?”赤羽的声音中略带感慨,“当初稚嫩的敌手,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这乃是人生的际遇。”
“这样的际遇……”永夜皇忆起铸心之局,亦是忍不住感叹道,“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正是这些幸与不幸,造就了他。”赤羽直接了当地说道,“吾原以为,在我出局之后,你会继续与温皇纠缠。但吾没想到,你选择的人竟是俏如来。”
“因为宫本总司死了。”永夜皇轻轻抚摸着无悔,“他的死让吾找到自己的路。走得太累,吾早已厌倦,与其活得无趣,不如死得无悔。”
赤羽笃定地说道:“这不是他希望你走的路。”
“你说,吾是他的传人。”永夜皇的脸上露出嘲讽,“但吾开启魔世,造成无数杀戮。手持杀生之剑,血戮剑锋无情。吾与宫本总司,完全背道而驰。”
“抛开你的责任,你全都做到了,不是吗?”赤羽闭了闭眼睛,看着永夜皇说道,“用最小的杀戮,控制局面,背负一切罪责,牺牲自我,终结魔祸。”
“吾没这么伟大。”永夜皇轻轻拨弄着琴弦,“吾的目的只有复活邪皇,以及壮大修罗国度。”
赤羽将折扇敲在掌心:“原来如此,你不但要保留修罗国度的战力,更要吸收人世的战力,弥补帝鬼战败带来的损失。让修罗国度在拆毁沉沦海之约后,有与其他势力分庭抗礼的实力。”
“唉呀,居然被套话了。”永夜皇顿时面露一脸的无奈,“不愧是心思锐利的赤羽军师。”
“呵呵呵……”赤羽手中的折扇倏尔展开,“也是城府深沉的夜皇肯配合。”
“所以,你想怎样阻止本皇呢?”永夜皇的气势瞬时一变,琴弦受到魔威影响,不停发出铮鏦之声。
“为何要阻止?”赤羽以折扇遮面,露出威严的赤瞳,“赤羽的作用,只是拖延战局。吾已经拖延了三个月,不是吗?”
“一步拖延三个月。”永夜皇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赤羽军师,虽败犹荣。”
“败得太冤,如何犹荣?万里边城初会,吾便察觉,他对你不同。”赤羽合起折扇搭在手心,“只是魔的情感如此激烈,让吾失算了。”
“即便没失算,仍是要败。”永夜皇勾起一抹微笑,“因为本皇随时可以复生,而你们拦不住本皇。”
“啊?!”赤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你,为什么……”
“黑白郎君欠他恩情。”永夜皇的双手抚摸着琴弦,“只要吾死,他就能用这个人情,换黑白郎君不对魔世出手。而在死之前,吾告诉他,吾会复生。所以,为了本皇,他一定会这样做。只是没料到……他做得更多。”
“网中人……知道吗?”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