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永宁门正在缓缓关闭。这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城门上的守备,百户甘宁远远望去,只见一匹快马踏着沙尘疾驰而来。他立刻扬起手,喊道:“等一下!”因为这是一匹官马,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六百里加急。这个时间入京,定是有紧急军情。城下守卫停下关城门的动作,等着快马来到城下。甘宁大声问道:“做什么的?”马上骑士回道:“锦衣卫,有急奏要呈报皇上!”说着,将自己的腰牌扔了过去。甘宁验过腰牌,确实是锦衣卫,便抬手放行。快马进城以后,门口的守卫关闭了城门,不经意地说道:“头儿,这么急的奏报,不会是南方又要打仗了吧?”甘宁不耐烦地拍了他一巴掌,说道:“不该问的别问!”酉时三刻,南城兵马司另一名百户带人前来交接,甘宁回家换了身便装,然后趁着夜色来到内城一处宅子。“舅父大人!”在他对面,则是内阁大学士高毂。“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甘宁说道:“今日关闭城门之前,有一批锦衣卫的快马进了城,似乎……南方有紧急军情。”高毂思索一番,说道:“你不是在锦衣卫有熟人吗,明日去打探一下。”锦衣卫的奏报不会通过内阁和六部,是直接呈给皇上的,其中的内容若是皇上不主动说起,就连他这个阁老也不知情。甘宁又问道:“舅父为何一定要盯着南方来的奏报?若真有大事发生,皇上定会寻舅父去商议的。”“一时半会给你说不清楚,总之,这些时日你多盯着些,无论是兵部、锦衣卫,还是东厂,只要是急奏,何时送来,谁送来的,都要想办法打探清楚!切记,这些事一定要暗中进行,万万不能被人发现你的意图,知道了吗?”甘宁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先去了!”“等一下……”高毂似乎想到一件事,便说道:“兵部年底会空出一个郎中的职位,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到时候直接上任便是。”甘宁闻言大喜,百户是正六品,兵部郎中是正五品,相当于直接升了两级。“多谢舅父!”…………乾清宫,朱祁镇都准备睡了,金英拿着一封密奏过来。“皇上,这是锦衣卫刚刚送来的,说是非常紧急!”朱祁镇拿过密信,在油灯下打开,猛地,身躯一震!这封信竟然是石亨送来的!把这家伙放出去整整一年了,今天终于有动静了,至少说明人还没死。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给女神发了一句:吃了吗?然后隔了三天,女神回了一句,吃了。虽然不知道她这三天去做什么了,但是,只要她回复你了,就还有希望!朱祁镇拿起信件,认真看起来,信中详细写了石亨这一年来的遭遇。一年前,以石亨为首的三百余人被流放至琼州,然而,这些人路过泉州之时,却趁着守卫不备,集体逃跑了。当然了,所谓的守卫不备,都是刻意安排好的。接下来,石亨带着众人逃到茫茫海上,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三头蛟沈浪。这个沈浪虽臭名昭着,却不是倭国人,而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在当时,这种情况倒也很常见,倭寇的组成就是七成汉人,三成倭人。沈浪一看这么多人,还都是朝廷通缉的逃犯,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从事倭寇这项很有前途的工作人并非他一家。任何行业,只要从业人员过多,必然出现资源紧缺的问题。因此,各大倭寇团伙之间也开始互相火拼,石亨等人的加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仅仅半年时间,沈浪一跃成为海上最大的倭寇头子。与此同时,石亨也顺利成为他最得意的副手,掌握了大量的核心资料,意外发现这个沈浪竟然和很多朝中官员之间有书信往来!这些人的名单就附在的信件后面,足足有三十九人之多。另外,石亨还发现,最近这段时间,沈浪突然一改常态,和其他倭寇之间达成和解,似乎在秘密筹划一场大动作。至于策划的内容,石亨作为沈浪最得意的副手,尚不知情,其严重性可见一斑。不过,据石亨推测,若倭寇有所动作,就在最近一个月之内!因为倭寇对大明东南沿海的侵扰是有固定季节规律的。这个季节性主要是季风的影响,由于倭寇的舰船只能驶顺风,不能驶逆风,遇有逆风或无风时,只能下帆荡橹。因此,倭寇上岸劫掠,不能选择在多南风的夏季和多北风的冬季,如此便只剩下春夏交接的三、四、五月,或者秋冬交接的九、十月这两个季节。现在就是九月,如果倭寇有大的动作,必然在一个月内进行!朱祁镇拿着信,将这些天的经过重新梳理了一遍。首先是回京时候的遇刺,据宋顾惜交代,白莲教和倭寇勾结在一起,盯上了在淮安府治河的六万民夫,准备干一票大的。这就和石亨的调查结果对上了,这一次,倭寇的目标并非寻常的登岸抢掠,而是南京城!这段时间以来,通过锦衣卫和绝声卫的明察暗访,发现朝中有些官员背地里从事走私活动,而从事走私活动者,势必会和倭寇打交道。由此可见,倭寇肯定在朝廷中有眼线,或者是保护伞。他找出锦衣卫提供的名单,一一和石亨附带的名单相比对,结果大致相同,说明这条情报也是准确的。朱祁镇心里这个气啊,在南京,锦衣卫已经查出五十多名大大小小的官员,或者直接,或者间接和倭寇之间有联系。这些人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在大明当官不好吗,非要自己作死?他定了定心神,继续看下去,信件还有最后一段内容。只有寥寥几句话,大致意思是,沈浪最近悄悄去了一趟南京,好像是见了什么大人物。让人不解的是,沈浪似乎对这个人的态度很恭敬。这种事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倭寇从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再大的官,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个合作对象,你给我方便,我送你好处,仅此而已。因此,石亨认为他见的这个人很重要,只是不知道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