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放过栖栖克,李珍、樊忠等人眼看在眼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自去年三千骑杀进漠北,再到今天正面击溃瓦剌,他们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明军的强大,习惯了将敌人当作土鸡瓦狗一般,肆意宰杀。他们从来不怕留下后患,从来不担心有人来自己寻仇,试想一下,当你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会担心将来被蚂蚁报复吗?令人遗憾的,就是这里的人太穷了,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他们脚下的土地。每当游牧民族攻克中原,必会南下劫掠一番,赚得盆满钵满,现如今大明铁骑踏平草原,难道要学这些人,去抢牧民的牛羊吗?还是算了吧,那些穷鬼身上完全没有油水可捞,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呢!皇上已经下旨,命朝廷大力支持流民迁徙,或许三五年后,草原上便会呈现出另一番光景。打完仗,朱祁镇把前线所有事务都交给于谦,自己又当起了甩手掌柜。第二天晚上,井源携朵颜卫指挥使阿儿乞蛮前来见驾。现如今,两路兵马都驻扎在斡难河南岸,相距只有六十里。瓦剌大军溃败之时,有些残兵败将一路向东逃窜,被井源的人马抓住,他这才知道,原来皇上这边已经打完了。可是,自己这边却打的很纠结,脱脱不花这老小子自从打完第一仗,便一路开启了逃跑模式,现在都跑到斡难河北面去了。再追下去就是极北苦寒之地,鞑靼人为了逃命,自然是慌不择路,哪里没人往哪里钻。可是,自己却没必要跟他们一起挨饿受冻,如此深的战线,后方的粮草补给线是个大问题。井源思来想去,还是让皇上来定夺吧!面对这个局面,朱祁镇也很恼火,脱脱不花这孙子也太怂了。你看看人家瓦剌也先,就算明知打不过,还是敢前来决战,你还自诩大元正统,结果打起仗来比兔子跑的都快。中军大帐,一张舆图摊开来。众人围在舆图周围,朱祁镇问道:“脱脱不花逃到哪去了?”井源回道:“根据斥候来报,在斡难河以北五十里处。”“对方现在还有多少兵力?”“回皇上,鞑靼部最开始的兵力是十万,开原一战,被我军击溃后,除去死伤和逃亡的,还有五万,脱脱不花一路逃窜,途中又有大量士兵逃亡,现在大致上还有三万。”朱祁镇皱着眉头思索许久,追吧,耗时耗力,又要耗费大量钱粮,真的不值当。可是,不追吧,鞑靼不灭,北元名义上就还存在,始终是个隐患。除非,将他们永远拦在极北之地!朱祁镇指着舆图说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斡难河,那个谁,阿,阿……什么来着?”阿儿乞蛮赶忙上前:“启禀皇上,微臣名叫阿儿乞蛮!”“哦,对,就你,来过斡难河吗?”“微臣虽是蒙古人,却不曾来过斡难河。”“今天来了,感觉怎么样?”蒙古最初只是一个以东胡为族源的部落所使用的名称,后来逐渐吸收和融合了聚居于漠北地区的森林狩猎和草原游牧部落,发展成为这些部落的共同名称。这个民族的崛起,离不开一个人,成吉思汗。大约在两百年前,铁木真在斡难河即位,号成吉思汗,从此开始东征西讨,建立起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因此,斡难河历来被看作是蒙古人发祥地,在草原上有着母亲河之称,是所有蒙古人向往的神圣之地。阿儿乞蛮想了想,说道:“只觉天高地广,令人心旷神怡!”朱祁镇又问道:“你的祖先是成吉思汗吗?”阿儿乞蛮回道:“微臣祖上乃是乌梁海济尔莫特氏,是成吉思汗手下大将者勒蔑的后裔。”朱祁镇点了点头,说道:“者勒蔑也是起源于斡难河,如此说来,你的祖先就是从斡难河走出去的,没错吧?”阿儿乞蛮连连点头,脸上却很迷茫,为何皇上突然和自己讨论起家族起源来了?朱祁镇似乎看出他脸上的疑问,便继续说道:“那为何你们朵颜三卫跑到大宁来了,祖宗的土地都不要了吗?”“这个……”阿儿乞蛮是真的很无奈,我也想啊,但是鞑靼部占着呢,我去抢吗,打不过啊!而且话说回来,大宁这边也挺好的,土地肥沃,虽然蒙古人不怎么会种地,但是草也长得好啊,放牧产量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大宁和大明边镇离得近啊,开通互市,换点物资也很方便。“依朕来看,你们还是把大宁交还给朝廷吧!”“啊?”阿儿乞蛮又惊又怒,我已经很卑躬屈膝了,你还要得寸进尺,要求我们把土地交出来,这不是断人的活路吗?大哥,我是你们这一伙的啊!我是有功之臣,你怎么能这样?让我们交出土地,以后朵颜三卫的人都去喝西北风吗?阿儿乞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成语,秋后算账!这些年来,朵颜三卫首鼠两端,见风使舵,没少给大明暗地里下绊子。这一次草原决战,瓦剌已经彻底无了,鞑靼逃的无影无踪,北元已不复存在。阿儿乞蛮不止一次暗地庆幸,多亏最后这次战队选对边了,否则的话,以明军现在的火力,想要灭掉朵颜三卫简直易如反掌。建州三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就因为怠慢了朝廷的旨意,没有及时准备粮草,结果被明军犁庭扫穴,直接灭族。因此,当他听到皇上说,要求朵颜三卫交还大宁,顿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人家现在是秋后算账,怎么办?造反吗?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朱祁镇见状,轻声笑道:“别紧张,朕和你说的是好事。”“好事?”阿儿乞蛮不解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朱祁镇在舆图上,大宁的位置点了点,说道:“这些年来,朵颜三卫驻守在大宁这个小地方,是不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