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刑部和厂卫的侦办,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彭城伯府大管家贾贵通敌,诛九族。根据满图鲁的招认,京师之中,仍存在大量鞑靼部的密探,他们大多从辽东一带入关,最好的掩饰身份就是皮货商或者药材商。锦衣卫立即大肆出动,全城搜捕来自辽东的商客。经查,彭城伯张克俭并非主犯,免去死罪,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朱祁镇心中的两块石头,终于落下一块。自从土木堡之后,他一直怀疑京师中有内奸,现在看来,真正和蒙古人暗中勾结的,并非朝中那些官员,而是商人。自朱元璋开国以来,大明和北元互为死敌,因此,百年来始终没有开放互市。漠北贫瘠,生活物资极其匮乏,又无法通过正常途径从中原获得,因此,便滋生出很多走私商人。从大明境内将货物运送到草原上,最重要的两条路线,一是从大同、宣府一带出关,另一条路线则是出山海关,走辽东。前者主要是晋商,贸易对象是瓦剌人。事实上,晋商集团一直活跃在整个明朝,而且,长期从事走私活动,甚至在明末山河动乱之际,曾大力资助建奴,这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八大皇商。这条线在朱祁镇回京后不久,便被连根拔起,彻底断绝了瓦剌部的物资和情报。后者则是勾结鞑靼部,时至今日,也遭到重创。将这两条线全部铲除之后,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想从大明获得情报,几乎是不可能了。现在,朱祁镇心中还剩下最后一块石头……两封密函放在案桌上。第一封是个名单,上面有三个人名。第二封则是一份调查结果。经过绝声卫暗中查验,锦衣卫指挥佥事朱骥,也就是于谦的女婿,此人宽仁恭孝,清正廉明,值得信任。更何况有于谦这层关系,使得朱祁镇下定决心,将这件差事交到他身上。“皇上,锦衣卫朱骥求见。”“宣!”不多时,朱骥走进御书房。“卑下朱骥,叩见吾皇万岁!”“平身!”“谢皇上!”朱骥起身之后,静静地垂着头,等待吩咐。朱祁镇仔细打量一番,此人年约三旬,身材魁梧,长相却很秀气,若不是穿着黑色鱼服,还以为是个读书人。“袁彬亲自为朕举荐,说卿家堪当大任,朕用人不疑,交给你一件重要的差事。”朱骥赶忙说道:“谢皇上信任,卑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没那么严重!”朱祁镇摆了摆手,说道:“朕不日将亲征北伐,袁彬会随驾出征,京师中的锦衣卫就交给你了。”“请皇上放心,臣自当全力以赴!”“朕并非担心卿家的能力。”朱祁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朕要求你暗中去查几个人!”“请皇上吩咐!”“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太常寺少卿许彬,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佥事张鞁。”朱骥似乎有些不解,问道:“皇上需要卑下查些什么?”“当初,朕宣布亲征漠北之时,曾告知百官,若朕遭遇不测,郕王克继大统,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朱骥思索良久,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暗藏不臣之心,在皇上离京的这段时间,可能会有所行动?”朱祁镇很满意,此人头脑灵活,一点就通,比起那些莽夫可强多了。这些天来,经过绝声卫暗中查探,确实有些官员不老实,暗中有些想法,但是,也仅仅是有点想法而已,在自己离开京城之前,是决计不敢有任何行动。“朕会给你留一道圣旨,发现图谋不轨者,锦衣卫有先斩后奏之权!”“卑下遵旨!”朱骥顿了顿,又问道:“皇上,郕王那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努力下了决心的。锦衣卫效忠于皇上,这是没错,可是涉及到郕王,就不好说了。因为人家可能随时会成为下一个皇上!更何况,涉及到皇室,就算是锦衣卫也不好插手。稍有不慎,便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朱祁镇突然问道:“你觉得郕王此人如何?”噗通一声,朱骥直接跪了。“卑下只效忠于皇上!”“你不用紧张,朕只是随口一问。”“卑下不敢妄言!”“好了好了,起来吧,朕不问了。”朱骥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朱祁镇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襄王怎么样?”噗通!朱骥双膝一软,又跪了。这都是送命题啊!“朕都说了,只是随便问问,别那么紧张!”朱骥心中暗道,你也不看看你问的啥,我能不紧张吗?好嘛,等我这边站起来,你再来一句,郑王怎么样?干脆,我跪着不起来了行不行!“朕换个问法……”朱祁镇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大明的藩王现状如何?”朱骥都快哭了,说道:“卑下唯皇上马首是瞻,就算是藩王,只要皇上一句话,卑下也……”“朕不是那个意思!”朱祁镇赶忙打断他,然后沉思许久,这才说道:“自太祖皇帝开始,分封朱家子弟镇守边关,可是后来,却逐渐将封地移至中原,藩王也慢慢变得贪图享乐,毫无建树,若是长此以往,大明的藩王越来越多,最后岂不是封无可封?”朱骥一脸茫然,大明的藩王如何从塞王变成闲王,你问谁啊?不过话说回来,藩王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吃闲饭的,每个藩王都占着大量的土地和资源,等到把大明土地分封殆尽,到时候怎么办?可是,这种问题你问我干啥?我是锦衣卫,抓人办案还行,国家大事,你去找内阁啊!朱骥此时后悔极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嘴欠,好端端的提郕王干什么?孰不知,朱祁镇早就打算改一改藩王现状,今日听到朱骥提起,临时来了兴致问几句。他心里自然清楚,这种事不可一蹴而就,还需从长计议。“别跪着了,快去忙吧!”“是!”朱骥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起身告退,逃也似的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