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山脚下,被一层白雾笼罩,缭绕缥缈,能见度不足十米。
一身大红衣袍的红袖,坐在山洞门前的怪兽雕像上,环抱着一只膝盖,另一脚垂下,脚尖无意识的荡着秋千,两手无聊的玩弄着发梢发呆。
直到雾气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红袖立即抬头,嘴角浮现出一抹喜悦,不过很快就又皱起眉头。
这声音,并不是她熟悉的脚步。
很快一道人影穿透薄雾而来。
来人手持镰刀,身材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是你?”红袖皱眉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林雪。
“是我,让你失望了。”林雪说着,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还剩余的盔甲。
“没什么可失望的。”
红袖摇了摇头,看向前方:“反而你来得正好,省的我还要耗费自己的血肉。”
“嗯?”林雪不解。
“喏。”
红袖抬起下巴点了点前方紧闭的山洞大门,在大门的两侧山壁上,分别刻画出了一柄镰刀和一条锁链的凹陷,相隔十米左右。
“还是老规矩,进门需要集齐两柄武器,而且每一边都需要吸收契约师血脉传人的活血,才能激活。如果南哥把伱杀了,我就得一个人献两边的血了。”
林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看到我过来,就不担心那边发生的情况?”
“呵呵,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结果都一样,南哥是不可能输的。”
红袖不在意的摇摇头,从石雕上跳下,自顾自的走向了锁链石刻的那一边山壁。
随即回头眼神示意林雪,让她去另一边。
林雪也走到镰刀的石刻前,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红袖不是在说谎后,这才将镰刀放了上去。
对面,红袖也同时将锁链放入。
两柄武器,刚好严丝合缝的与山壁上的凹槽重合。
随即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在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将手掌放在了武器上。
血液自动被从伤口吸出,沿着凹槽顺流而下,直到整个凹槽内都被殷红填满,才停止了吸收。
吸满血液的两柄武器,顿时绽放出了明亮的血色光芒。
与此同时,两个雕刻中间的山洞大门,也在一阵轰隆闷响中悄然开启。
拱形的洞口背后,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仿佛一个通往异次元的黑洞。
看到入口打开,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都是立即收起墙上武器,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山洞之前。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契约师的血脉,在很多年前只有一家。”
红袖看向林雪道:“也就是说,在几代以前,我们的祖先很可能曾是血亲。”
“所以?”林雪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所以,看在我们的先辈曾是一家的份上,我不杀你,留下镰刀,你走吧,我会让南哥放你离开。”红袖说。
林雪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这种时刻火药味会更浓一些的,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这么说。
“谢谢,不过不必了……”林雪摇头。
红袖顿时皱眉看向她:“你想好,一旦进了这里面,如果没有拿到死神传承,可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我知道。”林雪点头。这是传承任务的说明之一,如果进入了最终区域,却拿不到传承,将永远留在死神之墓内。
“不过,我也有必须得到传承的理由啊……”林雪说。
红袖仔细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劝:“这是你自己选的,进了里面,我可不会再留手。”
“我也一样。”林雪点头。
红袖不再多说,转身直接跃入了山洞入口,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中。
林雪也快步走到了洞口前,不过在进入之前,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心头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再次袭来。
但一想到远处沐游和薇薇安还在生死未卜的战斗中,她还是吸了口气,一步踏前,跃入了洞中。
一阵漫长的黑暗跌落之后,林雪忽然感觉前方一亮,让她看清了自己正在快速坠地,急忙调整姿势,一个翻滚,卸去了前冲力。
再抬头之时,她已经出现在一处地下墓室之中。
这里像是一个干涸的地下河床,从周围岩壁被冲刷的痕迹来看,这里在曾经漫长的时间内都被浸泡在水底。
河床周围都是乱石和沙土,偶尔有一些腐烂多年的巨型兽骨和鱼骨点缀其中,沿着河床形成了一段天然的骸骨通路。
红袖此时就在林雪不远处站着,不过目光却没有看向她,而是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
林雪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是震撼了一下。
在那条骸骨组成的通路的尽头,安放着一座由白骨组成的王座。
一道身披宽大斗篷的人影,正端坐于王座之上,不过那斗篷内部却是空空如也,只是在斗篷之外,笼罩着一大圈幽蓝色的能量结界,如同一团水液,表面时不时泛起波纹,将整个白骨王座完全覆盖在内,似乎正是这个能量团,支撑起了里面的斗篷,让它看起来像极了正被一个人穿着。
但真正让两人震撼的,是在那王座之后,竖立着一具高达二十多米的巨大骨架,骨架整体呈人形,唯一不同的是后背延伸出了两扇翅骨。
死神……是巨人?
两人惊讶于此。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后方那骨架,显然就是死神的遗体了,却没想到,真正的死神体型竟会如此巨大。
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过却不是从那巨型骨架上,而是从那王座的斗篷之中。
“想要继承我力量的契约者们,首先恭喜你们,经过了重重考验,找到了这里,我的传承的确埋藏于此……”
“接下来只需将你们的手,探入这颗蓝色能量团之中,你们就能轻松获得我的力量……”
这声音没有拐弯抹角,一出现便直接说明了获得传承的方式。
与两人想象中的复杂仪式不同,这最终传承的领取简单的要死,只需将手深入能量团内即可,而且没加任何限制,似乎她们俩谁先抢到就是谁的一样。
红袖和林雪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都是各自举起武器,警惕着对方。
如果前方这条路上真的没有任何其他阻碍,那么她们现在唯一的对手,就只剩彼此了,谁能先杀了另一方,传承就是谁的。
不过,正当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之时,那声音再次响起。
“吾乃监视者,负责惩戒罪孽,镇压世间一切之恶,而我的继承者,也当奉行监视者的宗旨,不论是精神堕落之人,还是心存恻隐之人,皆不配拥有死神的名号……你们想要获得力量,代死神行走人间,需要首先献祭各自的最珍视之物,方能被传承认可……”
“最珍视……之物……”
这新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惊。
红袖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的最珍视之物,毫无疑问就是尚在腹中的孩子。
虽然还未出生,但毕竟也已经怀胎七月之久,这期间她已经充分体验到了为人母的感觉。
而现在却要让她舍弃自己的孩子,来获得力量……
光是想想,就让红袖心痛到无法呼吸。
不过她还是强行冷静了下来,拍了拍脸,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为了这一刻已经付出了太多,即便再不舍,也不能动摇!
红袖很快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回过神来,下意识扭头一看,才发现对面林雪此时已经双手颤抖,脸色煞白。
面对红袖的目光,她忽然回头跑向出口,似乎想要原路返回。
然而从她们进入这里的瞬间,入口就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那面高不见顶的冰冷山壁。
林雪只能无助的到处拍打着山壁,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地方。
看着对方这不堪的表现,红袖顿时冷笑:“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来竞争什么死神传承?”
一边说着,她已经提起锁链,朝林雪一步步走了过去。
“早和你说过,你偏要进来,你以为进来这里是来过家家的吗?所以说你们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真的是,什么苦难都没经历过,老老实实回去当你的大小姐不好吗?”
面对她的讥讽,林雪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顾在墙壁上更加心急的摸索,可是依然什么都无法找到。
“这么不甘愿的话,就让我来帮你解脱好了!”
红袖冷笑一声,快步冲上,手中锁链向下抽来。
背后破空声呼啸而至,林雪下意识的挥动镰刀朝后格挡。
镰刀和锁链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这两柄死神的武器,本应该半斤八两,不过此时林雪毕竟正处于巨大的动摇之中,本来就格挡的有些勉强。
再加上红袖全力出手,这一冲撞之下,林雪顿时失去平衡,被力道掀飞出去,撞在山壁上,手中镰刀脱手而出,跌落在地。
红袖则得势不饶人,一看对手武器脱手,正是攻击的绝佳机会,直接在半空一个折返,手中长链节节收缩,堆积为一根三米多长的坚硬链剑,直朝林雪刺来。
而林雪此时尚未来得及起身,武器还脱了手,已经避无可避。
“老实安息吧!”
眼看着剑锋距离对方心脏越来越近,红袖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扩大,她已经完全确信,今天的赢家将是自己。
然而接下来,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将剑锋即将刺中之时,一道人影骤然从对方腰间的包裹中蹿出,挡在了两人之间。
“噗!”
下一瞬,剑锋刺入人体,却没能刺在林雪身上,而是被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影挡下,锋锐的锁尖利刃从胸口透体而过。
“什么鬼东西?”
待红袖看清眼前的事物,顿时吓的手抖了一下,一时甚至忘记了将锁链抽回。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一个妆容精致的老人,但问题在于,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死尸,因为她脸上画的是冥妆!
活人和死人,即便同时化了冥妆,也依然是很容易分辨的,这个人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生机,所以红袖第一眼就确信这是死人。
问题是,在对方身周没有任何魔力支撑的情况下,一个死人居然主动‘活’了过来,挡下了她的链剑?
林雪呆呆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身影。这时候挡在她面前的身影,正是奶奶的遗体。
眼前的一切正如她和沐游初进门的那一天,奶奶也是像这样,在她临危之际突然出现,帮她挡下了雪怪。
只不过,那时的奶奶在他们的辅助下,重获了年轻的躯体,可以轻而易举的抵挡雪怪的力量,将敌人戏耍于股掌之间。
而现在,她只剩下苍老的残躯,也没有了引之为傲的速度,只能用肉身当做盾牌,才能直接帮她拦下攻击。
林雪看着眼前被刺穿的佝偻瘦弱的身体。
一具真正的死尸,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复活,此时会突然复活,是因为眼前的躯体内,其实还存在着一段微弱的残魂。
那天在雪原上,林雪曾告诉过沐游和薇薇安,奶奶的残魂在教授她如何使用镰刀后,便彻底消失了。但其实她说了谎,那道残魂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虚弱无比,沉睡在了遗体的最深处。
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甚至骗过了自己,将这件事封闭在了潜意识深处,因为她那时就明白,奶奶留下两段残魂的目的,正是为了帮助她掌控镰刀,以及未来得到某种更重要的东西,奶奶在临终前就已经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因此当最后一段仅剩的灵魂再次苏醒的时候,一定就是她和奶奶彻底告别的时候。
之前她之所以总是会下意识的心慌,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明白,真正的离别之日即将来临。
此时遗体被锁链刺中的部位,已经开始出现一道道的紫色斑痕,并且朝周围快速扩散着。
而遗体的两只手则缓缓举起,一左一右,握在了胸前的锁链之上。
前方红袖看到老人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要将锁链抽出。
然而用力拉扯之下,锁链却纹丝不动,那两只苍老的手,就好像两只铁钳一般,牢牢固定着她的锁链。
红袖顿时有些着急了,双脚蹬着山壁,更加卖力的向后拉扯。
这么拼力之下终于起效,不过却不是将锁链抽出,而是将半空的遗体连带锁链一同拉了过来。
红袖向后连退几步跌坐在地,还没等爬起,就看到遗体朝她径直飞来,最后刚好压在了她的身上。
“唔……”
红袖闷哼一声,被压的嘴角溢血。
先前她以为这就是具普通的遗体,直到此时承受了遗体的力量,她才发觉:这遗体怎么会这么重?
转头仔细一看,她这才发现,原来此刻遗体并不止是压在她身上,双手十指还同时深深插入了地面之中,整个人犹如一具人形锁扣一般,将她牢牢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不止如此,这一扣似乎还将她周围的空间封锁了起来,让她瞬移逃离都做不到。
红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遗体,结果忽然听到对面传来的动静,眼角余光一看,发现远处林雪已经爬起,快速去捡起了地上的镰刀。
红袖一惊,本能的以为对方是准备趁机来攻击她了,急忙手忙脚乱的从戒指里摸出魔杖,准备防御。
没成想,那边林雪起身后,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头也不回的朝前方奔了出来。
“喂,等等……”
红袖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准备趁机直取传承!
对方根本不需要和她战斗,只要死神传承一到手,她作为竞争的失败方自然会死,而且不只是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
红袖顿时又急又怒,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时刻,她那还有功夫在这里耽搁。
红袖双手更加拼命的推搡,却毫无作用,林雪奶奶虽然已经是遗体,但毕竟有曾经的传说阶的体质打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破坏的。
一看推搡不成,红袖急忙伸手到遗体背后,将从老人后背上穿透出的锁链拔出,刃尖朝下,朝老人身上刺去。
“快给我让开啊……”
利刃不断刺下,老人身体上的坏死的紫色斑块也越来越多。
红袖拼尽全力之下,终于让身上遗体的压力越来越轻……
而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利刃穿刺声,林雪脸上泪水无声滴落,虽心如刀绞,脚下却依然坚定不移的踏过满地的骸骨,冲向前方白骨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