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莲舟一听殷梨亭的话,当即喝骂道:“六弟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话要是给师父听见了,不关你一个月黑房才怪。
杀人全家老少,这般灭门绝户之事,我辈怎能去做?!”
宋远桥等一齐望着张翠山。
但见他神色甚是凄厉,过了半晌,说道:“龙门镖局的人,我一个也没杀。我不敢忘了师父的教训,没敢累了众兄弟的名德。”
宋远桥等一听大喜,都舒了一口长气。
他们虽决然不信张翠山会做这般狠毒之事,但少林派众高僧一口咬定是他所为,还说是亲眼目睹,而刚刚三个总镖头上门问罪之时,他又不站出来直陈是非,众人心中自不免稍有疑惑,这时听他这句话,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几人均想:“这中间便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要不是他杀的,那就好,总是有办法解释清楚的。”
当下莫声谷便问那三个镖客去而复返的缘由。
张松溪笑道:“这三个镖客……”
原来三人中,云鹤虽出口无状,却反而人品最好,他在晋陕一带名望甚高,暗中联络了山西、陕西的豪杰,歃血为盟,要起义抗元。
不料会盟的众人之中竟有一名叛徒,在举义前的三天,盗了加盟众人的名单,以及云鹤所写的举义策划书,去向蒙古鞑子告密。
正巧张松溪在太原有事寻太原府知府的晦气,正撞上了那叛徒与知府私议如何联系朝廷,将云鹤等人一网打尽。
于是张松溪将太原知府和那叛徒杀死,拿走了名单和策划书。
云鹤等人发觉名单和筹划书被盗,知道大事不好,不但义举不成,而且单上有名之人家家有灭门大祸,便欲连夜送出讯息,叫各人远逃避难。
但这时城门已闭,讯息送不出去,次日一早,因知府被杀,太原城闭城大索。
云鹤等人急得犹似热锅上蚂蚁一般,皆心想这一番自己固然难免满门抄斩,而晋陕二省更不知将有多少仁人义士被害。
不料提心吊胆的等了数日,竟是安然无事,后来城中拿不到刺客,查得也慢慢松了,此事竟也不了了之。
后来他们得知那叛徒死在府衙之中,也料到是暗中有人相救,只是无论如何却也想不到张松溪身上。
方才给云鹤的小包裹中,正是当年的名单和策划书。
而宫九佳,则是六年前运镖到云南,在昆明受一富商所托,暗送一批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珠宝送往大都。
但到了江西却出了事,在鄱阳湖边,宫九佳被鄱阳四义中的三义围攻,抢去了货物。
宫九佳便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这批珠宝,何况他燕云镖局执北方镖局的牛耳,他招牌这么一砸,以后也不用开镖局了。
他在客店中左思右想,无可奈何之下,便想自寻短见。
而鄱阳四义之三之所以要劫这批珠宝,是因为鄱阳四义的老大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关在南昌府死囚牢房,转眼就要被处斩。
三义劫了两次牢,救不出老大,官府却反而防范得更加紧了。
三义知道南昌府知府贪财,便想要用这批珠宝去行贿,赎老大出来。
张松溪知道这些事后,见鄱阳四义并无大恶,颇有义气,便设法将那老大救出牢来,要他们将珠宝还给宫九佳。
宫九佳虽然不曾做过什么侠义之事,但生平也没做过甚么恶事,在大都也不交结官府,欺压良善,张松溪便救了他一命。
而张松溪也让鄱阳四义不要提及他的名字,只是把包裹珠宝的锦缎包裹带走了。
刚刚给宫九佳的东西,就是这锦缎包裹。
而祁天彪,又是一个故事了。
祁天彪保镖路过潼关,无意中得罪了凉州大豪吴一氓的弟子,两人动手之后,祁天彪将人打成重伤。
祁天彪自知惹了祸,便匆匆忙忙的交割了镖银,便想连夜赶回金陵,邀集至交好友,合力对付那吴一氓。
但他刚到洛阳,便被吴一氓追上了,吴一氓约其次日在洛阳西门外比武。
这吴一氓功夫厉害得很,尤其是一手断魂蜈蚣镖,在江湖中也算是名声响亮。
祁天彪自知不是吴一氓的对手,便邀请洛阳擅长暗器的乔氏兄弟助拳。
乔氏兄弟也一口答应,不料第二天一早,祁天彪去找乔氏兄弟同行时,乔师兄弟已经连夜跑路了。
祁天彪知道后,几乎气炸了肚子。
乔氏兄弟几年之前在江南出了事,祁天彪曾帮过他们很大的忙,不料此刻急难求援,兄弟俩嘴上说得好听,竟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祁天彪无奈之下,在客栈写好遗书,交给趟子手,自己只身赴约去了。
而张松溪当时就在附近,可以说亲眼见证全部过程。
比武当天,张松溪扮作一乞丐,躺在西门外一颗大树下。
待吴一氓使出断魂蜈蚣镖,祁天彪闭目等死之时,张松溪出手将其救了下来。
这些事张松溪说是机缘巧合,但张翠山哪里不明白,这定是张松溪明查暗访,等候机会,不知花了多少时日,多少心血,才达成的效果。
否则怎会如此刚刚好,正好三大镖局总镖头都为其所救。
而其竭心尽力,为的正是要消解龙门镖局灭门的大仇。
张翠山哽咽道:“四哥,你我兄弟一体,我也不必说这个‘谢’字,都是你弟妹当日作事偏激,闯下这个大祸。”
当下将殷素素如何装扮成他的模样、夜中去杀了龙门镖局满门之事从头至尾的说了。
最后道:“四哥,此事如何了结,你给我拿个主意。”
张松溪沉吟半晌,道:“此事自当请师父示下。
但我想人死不能复生,弟妹也已改过迁善,不再是当日杀人不眨眼的弟妹。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大哥,你说是不是?”
宋远桥面临这数十口人命的大事,一时踌躇难决,难以出言。
俞莲舟却点了点头,道:“不错!”
殷梨亭本最怕二哥,知道大哥是好好先生,容易说话,二哥却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生怕他跟五嫂为难,一直在提心吊胆。
却不知俞莲舟早已知道此事,也早已放下追究。
殷梨亭见二哥点头,心中大喜,忙道:“是啊,旁人问起来,五哥只说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便是,你又不是撒谎,本来就不是你杀的啊!”
宋远桥横了他一眼,道:“一昧抵赖,五弟心中何安?咱们身负侠名,心中何安?”
殷梨亭急忙道:“那如何是好?”
宋远桥无奈叹道:“依我之见,待师傅大寿过后,先在黄鹤楼头英雄大会,交代了金毛狮王谢逊这事,然后咱们兄弟…六人加上五弟妹,一同下江南。
三年之内,咱们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举,为龙门镖局身死之人积德,愿其来生丰顺美满。
嗯…三弟身体虽然治好,但总归是荒废十年,且十年饱受伤痛折磨,还需调养,这次便不同我等一同下山了。
等身体完全养好,再来找我们。”
张松溪拍手道:“龙门镖局枉死七十余人,咱们七人一人十件大善举,再加上三哥养好后,七十余人,一人一件大善举的积德,想来也能勉强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