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观察,李去疾也看出了点门道。这套动作共有一十二组,虽然每组动作大相径庭,但均是亦动亦静、亦急亦缓,甚至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有的动作迅猛快捷,好似划过天际的流星;有的动作反而慵懒放松,随风摇摆的柳枝;有的动作连绵不绝,似乎舞蹈一般,圆转连贯,络绎不绝,有的动作有如满弓当中的箭矢,蓄势待发,一经射出,一往无前……
李去疾深知身体力行的重要性,明白知不如会的道理,每天公鸡一打鸣,必定准时起床,靠在床边,观摩喜先生的举止,动作,凭着好眼力,观察的相当细致入微;白天凭着记忆,认真的模仿练习,但正如李去疾所想,这根本就不是人所做出的动作,尤其是其中一式,需要一腿直立,一腿从身后自下而上,点在头顶,并要双臂左右平伸,再保持这个姿势放松的跳跃,单单是做到让一条腿从身后自下而上点在头顶,就让李去疾吃尽了苦头,才堪堪做到,更别提其他更有难度的动作了。晚上睡觉前还要在床上苦苦思索用劲之法,总结不明之处,以便明早能进行重点观察。
李去疾就像着了魔一般,完全沉浸到了其中,所幸这几日没人打搅,除了吃饭睡觉,有大把时间用来练习,也幸好每组动作中的变化虽然繁复,可终归只有一十二组,万变不离其宗,掌握了一组动作的要领就能触类旁通,稍加变化也能把整组动作堪堪做将出来。就这样,仗着自己的毅力、本身灵巧的身手,功夫不负有心人,李去疾几日内就能把整套动作勉强演练出来。
但李去疾每次把整套动作演练完成,都会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和喜先生气定神闲的情状完全不同;每次演练都需要两个多时辰,每次做完都很狼狈,和喜先生一个时辰中的轻松写意一比,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提除了肢体碰撞、衣物摩擦的声音,哪里有什么风声。
他哪里知道,这套功法就是手把手的把所有动作交给你,缺了那股意象,不懂吐纳、运气之法,除了强身健体,也别无他用,如果稍有不慎,还会有受伤之虞。
就这样,李去疾每天拿出两个时辰来练习这套动作,最开始只能勉强为之,再后来已经能模仿的八九不离十,虽然也能做到在一个时辰内昨晚整套动作,腰酸背痛的情况也有所缓解,但仍然是大汗淋漓,风声更是无处寻觅。
晚上,他又琢磨了一番,决定明天加大动作的力度。不错,这次确实是有了风声,但他也清楚,这和风吹旗子发出声音的道理一样,是衣服带起的风声,和喜先生所在变幻着的风声截然不同。通过这么一通折腾,反而更加的疲惫了。
他自认为这套动作细节处的用劲方法都已掌握,但每天除了把自己折磨的筋疲力尽,仍然一无所获。反而,先前的兴奋之情已经燃烧殆尽,困惑不断的增加。
“是我操之过急了?”李去疾暗道,也只能这么想了,现在他能做到,每个动作和喜先生所做的别无二致,每个细节的用劲之法也经过了反复的对比印证。“那也只能坚持着练习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秘密。”李去疾攥了攥拳头,暗下决心。
就这样,李去疾每天卯时一到,就跑去专用库房练习起来。
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掌柜的,少东家的贺礼到了。”只见伙计一肩挑着根扁担,前头挂着一坛黄酒、后头用麻绳系着一只鸡、一只鸭、一只兔,还有一整条猪腿,一手提着用麻绳拴着的四个包裹,不用猜,里面盛着肯定是山白芷根、盐肤木根、山苍子根、地稔根。
正所谓冬至之日进酒肴,贺谒君师耆老,每年立冬,少东家都会给济世堂的长辈送上一份贺礼,无外乎就是一坛黄酒和制作菜根汤的材料,年年如此,不曾间断。
“还有一封少东家的信。”伙计放好东西,从腰间掏出一个信封。
赵掌柜有些诧异,上前接过信件,暗笑:“看来,少掌柜是亲自过问了今年的贺礼。”
虽然每年的贺礼一如既往,但这还是头一次收到少东家的信,不禁也有些好奇,坐回作为,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立冬日,修文,赵伯父座前。
自上次拜别了您以后,未再得到您的教诲,实在遗憾。恰逢立冬时节,特备浊酒一坛,荤素八件,略表敬意,以犒劳苦。
听闻父亲安排李去疾到济世堂谋事,实在不解其用意,此人不与人为善,尖酸刻薄,好逞口舌之能,小肚鸡肠,擅阴谋诡计,不学无术、好逸恶劳,所谓才学,多是特立独行,标新立异。正所谓立冬十月节,水始冰;水若不冰,即阴之有负,国用匮乏。地始冻;地若不冻,即灾咎之征。野鸡化蜃;若不为蜃,即时多淫妇。此人在济世堂,正如野鸡不入海化蜃,因此我实在担忧,不敢说济世堂因此招灾,恐怕也会麻烦不断。
以我之见,此人实不可留,原因有三:一是不识医药,实乃门外汉;二是本是朽木,不可雕也,三是惹是生非,实乃隐患。此人去留,万望赵伯父三思。
修文再拜。”
读吧,赵掌柜哈哈大笑,正在思量如何对付李去疾,先前只想着如何相与逶迤,现在一把刀子递到了手中,而且还是少东家递过来的刀。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父子俩对李去疾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但这对赵掌柜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根本无需理会。
“这封信到底是少东家的意思,还是东家的意思?”赵掌柜冷静了下来,暗道。
“如果是东家的意思,难道是在试探我?……如果真是少东家的意思,也不能如此直接行事,我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否则无法给东家交待,至少脸面上过不去。看来这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张盾。只有事情败露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当作免死金牌。看来不能着急下手,还得找人核实一下。”赵掌柜反复琢磨了一番。
赵掌柜本就和田明镜相熟,侧面打听一番,也就清楚了卢修文和李去疾之间的恩怨。“孩子气。”赵掌柜笑道,赵掌柜指的当然是卢修文。
与其说是孩子气,不如说意气用事更加准确。李去疾去济世堂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他可是第一个走出村子的人,在别人眼中,不光是李去疾出息了,更说明老李家得到了卢员外的特殊对待,三癞子因此没少被骂没出息,也因此卢修文在少年中的威望下降了不少。习惯了前呼后拥、耳提面命的卢修文,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为了在少年们面前证明自己,卢员外的讲话早就被抛之脑后,更没有细细品味卢员外如此行事的用意。
就因为卢修文的意气用事,以及后来的因缘际会,既打断了李去疾平凡的人生,也为自己在将来生生的塑造了一个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