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天色微明,秋风肃杀,一伙骑手在荒凉的原野亡命奔逃。
骑手年龄不一、服饰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此刻他们脸上发自内心的恐惧神情。
他们原有十三人,现在只剩九个。掉队的人都被苍茫的夜幕吞没,没有一个能够再追上来。
除了胯下乘马的蹄声,还有另一种夹杂着尖利唿哨的蹄声从风中传来。
那奇特的蹄声已经追了骑手们整整一夜,如同附骨之疽,无论他们逃得多快、选择的路有多难走都无法甩脱。
“他们马快!”九个骑手当中的一个冲着其他人绝望地号叫:“我们甩不脱!不如趁着还有力气!拼了!”
领头的骑手望向地平线:天已经大亮,森林和山丘的轮廓清晰可见,如果借着夜色掩护都逃不掉,那天亮以后更没有机会。
他一咬牙,突然拉紧缰绳。他的坐骑嘶鸣着抬起前蹄,踉跄了几步停住。
“不跑了!”领头的骑手喘着粗气大吼:“跟他们拼了!”
其他八个骑手当中,有六個闻声停住马,朝着领头骑手靠拢过来。还有两个骑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不管不顾地奔向森林。
领头骑手暂时顾不上收拾背信弃义的同伙,他拔出血迹斑斑的军刀,咽了一口唾沫,竖目暴喝:“怕个什么?他们也是人!白刀子进去,一样红刀子出来!宰了他们,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反抗我们!以后这里就任我们取夺!”
另外六个骑手也纷纷抽出武器,为了给自己壮胆,面目狰狞地胡乱吼叫。
这伙原本有十三个、现在只剩九个的骑手,并非普通平民,而是让边地百姓谈之色变的马匪、偷马贼。
对于迁居到杳无人烟的边疆区的拓荒者来说,马匹往往是一个家庭最值钱的财产,也是最不可缺少的工具。
失去马匹,他们就等于被隔绝在孤岛似的小小定居点上,而四周是汪洋大海般的无人荒野。
所以拓荒者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自己的马匹。
也正因如此,偷马贼全部都是最凶悍、残忍、无法无天的极恶之徒。
不多时,追击者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同样是一小队骑手,约莫有二十人。
望见马匪分成两伙,为首的骑手吹了声口哨,追击的队伍里立刻分出四名骑手,前去追击逃往林地的两个马匪。
其他骑手则策马驰下山坡,径直朝着想要放手一搏的七名马匪冲来。
他们挂在战马胸带的铃儿叮当作响、狭长的马刀闪着寒光、圆形的耳环和额发随风飘荡、妻女编织的刀穗缠在手上。
一边是不屈不挠的顽强追兵,另一边是穷途末路的绝望马匪,没有骂阵和劝降,双方咆哮着冲向彼此。
……
短暂却激烈的骑战落下帷幕。马匪惨败,追击者得胜。
鲜血洒在这片莽荒的土地上,一开始还冒着热气,很快就变得冰凉。
一个干瘦的年轻骑手把一个半死不活的马匪艰难地拖到俘虏堆里,然后捋了捋沾在脑门上的额发,走向为首的骑手。
为首的骑手跪在一名躺在地上的同伴身旁,紧紧握着同伴的手,不住地点头。
躺在地上的骑手的话语断断续续,他的胸膛以下盖着一件外衣,遮住了他腹部那处可怕的伤口。血从他的身体下方流出,在烂泥里汇成小坑。眼看他已是进气越来越少、出气越来越多。
说完最后的嘱托以后,濒死的骑手挤出一抹笑容,他看着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战友的脸,艰难吐出最后一个词:
“谢谢”。
说完,他的眼睛便失去了光彩。
一直等到为首的骑手为阵亡的同伴盖上眼睛、站直身体、擦干泪水,干瘦的年轻骑手才开口说话:“吉拉德·普莱尼诺维奇,活着的偷马贼怎么办?”
“把那个小孩子带过来。”吉拉德说。
干瘦骑手——谢尔盖——点头,吹了声口哨,一名杜萨克闻声驮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来到吉拉德面前。
小男孩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瞪大眼睛,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吉拉德仅仅站到他面前,他就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凄厉尖叫起来。
但是没人责备他,因为他是昨晚刚刚发生的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
吉拉德把小孩子搂在怀里,直到后者不再尖叫、直到后者不再哭泣。
然后他抱着小孩子走向还活着的马匪,指着最近的一个,问:“有他吗?”
小男孩使劲挣扎,拼命想要躲到吉拉德的身后,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别怕。”吉拉德温柔地说:“你只管点头摇头。来,看着他,告诉我——有他吗?”
小男孩看了好久,抽噎着点了下头。
不需要吉拉德多说话,谢尔盖抽出马刀走上前,左手揪着被指认马匪的头发,右手反握马刀从后者肩窝捅进胸膛,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一条性命。
另外几个被俘的马匪目睹同伙像宰猪一样被杀掉,又是求饶、又是诅咒、又是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丑态百出。
“畜生!”谢尔盖一脚踹翻一个想逃走的马匪,怒骂:“有胆子行凶,没胆子领死?”
吉拉德没有说话,直到同伴们把马匪控制住,他才指着另一个马匪,问小男孩:“有他吗?”
小男孩点头。
谢尔盖毫不犹豫地下手,被指认的马匪身体一软,扑倒在荒原上。
一直到指认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俘虏的时候,小男孩摇了摇头。
“没有他?”吉拉德皱眉问。
小男孩再次摇头。
吉拉德把小男孩交给同伴,蹲在最后一个活着的马匪面前,问:“没有你?”
最后一个还活着的马匪是一个老头子,稀稀拉拉的胡子已经花白,脑袋上的伤口流出的血粘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用另一只眼睛费劲地看向杜萨克首领,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没有动手。”
吉拉德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你……你要……要做什么?”老马匪喘息着问:“审判……审判我?”
“我不是法官,这里也没有法律。”吉拉德抽出马刀,用手示意:“拉起他的右胳膊。”
谢尔盖二话不说,利索地扒掉老马匪的上衣,拽着老马匪的手腕,把老马匪的右臂抬高。
吉拉德面无表情挥刀劈下。寒光一闪,老马匪的右臂被连肘斩掉。
断肢被谢尔盖扔到地上,鲜血从切口一股一股地喷出。老马匪撕心裂肺地惨叫着,痛得几近昏厥。
但是还没有结束,吉拉德扯下一块布条,勒住了老马匪的断臂。又生火将蹄铁烧得暗红,给老马匪的断臂止血。
与此同时,其他杜萨克则将马匪的尸体在路旁的树上挂成一排。前去追击另外两个逃跑马匪的杜萨克也拖着马匪的尸首返回。
临走之前,吉拉德站在半死不活的老马匪面前,低头看着后者。
“如果你能活下来。”吉拉德的语气森冷:“去告诉他们、告诉所有和你一样的人。”
“告诉他们什么?”老马匪沙哑地问。
吉拉德附身靠近老马匪:“告诉他们我。”
说罢,他走向自己的坐骑,踏镫上马。
“马匪的脑袋……”谢尔盖犹豫地问:“要不要摘下来换赏金?”
“让他们腐烂。”
带着同伴的遗体和夺回的马匹,杰拉德头也不回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马匪的尸体在风中摇晃。
它们将会被乌鸦啄食、被走兽啃噬,而飞禽走兽最终也会死去、腐朽,最终和吉拉德等人洒下的鲜血一起,化为这片蛮荒土地的一部分。
……
当定居点的炊烟出现在视野里时,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将大地上的一切都染成金色,微凉的晚风令人舒爽。
谢尔盖吹起杜萨克的小调,其他杜萨克也跟着轻轻哼唱,而眼角还有泪痕的小男孩抱着吉拉德的脖颈,已经睡着了。
谢尔盖打马追上吉拉德,没头没脑地说:“这里的土地很肥沃。”
“是的。”吉拉德的身体随着战马有节奏地摇晃。
“今年的收成也很好。”
“没错。”
“明年……我打算再盖一座房子。”谢尔盖喉结翻动:“然后把老爸、老妈都从盾河接到这里。”
吉拉德转头看向同乡、伙伴和战友。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我不会再回盾河了。”谢尔盖说:“我的儿女和他们的儿女也不会回去了。我们为这片土地洒了血,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沉默片刻。
“对。”吉拉德注视着远处的青烟,轻声回答:“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与伙伴们岔口分别,他骑着马走过林荫路,定居到此地时种下的橡树,已经长大有两三个成人那么高。
在林荫路的尽头,围墙的门口。
听到他的战马的清脆铃声的妻子,正在等着他。
……
……
……
吉拉德骑马走在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林荫路上。道路两旁的橡树如同巨大的伞盖,为他遮挡住五月的骄阳。
林荫路尽头还是他的家,却又不再是他熟悉的家。
系在他的马具上的褪色银铃伴着乘马的蹄声,发出依旧清脆的声响。
然而听到铃声等候在庄园大门旁的,也不再是他的妻子爱伦,而是他的小女儿斯佳丽。
斯佳丽一看到父亲回来,立刻奔向父亲,装成哭腔使劲大喊:“爸爸!”
看到女儿又要来告状,吉拉德一阵头疼。因为斯佳丽擅自剪掉长发,米切尔夫人禁止她抛头露面,甚至不允许她在皮埃尔结婚时出现在婚宴现场。
“婚礼禁足”是新一轮母女冷战的起因,然而真正引发冲突的导火索则是米切尔夫人禁止斯佳丽再去热沃丹。
斯佳丽没法改变母亲的态度,就只能每天找父亲哭诉告状。于是吉拉德在家里就成了风箱中老鼠——两头受气。
所以回到狼镇以后的大部分时间,吉拉德都假借办公为名,躲在镇公所避难。
吉拉德翻身下马,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姿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你妈妈决定的事情,我也……”
“爸爸!”斯佳丽抱着父亲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哀求。
“我饿了。”吉拉德顾左右而言他:“有东西吃吗?先吃晚餐。”
晚餐时间,气氛依然尴尬。
米切尔夫人和斯嘉丽互相不说话,皮埃尔的新婚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餐桌上的食物也很朴素简单,和以前丰盛的餐点相去甚远。
事实上,米切尔庄园如今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座“庄园”的基本前提,而变成了一座只有居住功能的大宅。
因为在铁峰郡新政府此前“征收闲置土地分配给流民”的政令,包括米切尔庄园在内的所有狼镇种植园的土地都被征用,并且分配给流民耕种。
当时,通情达理的米切尔夫人接受了新政府的命令,甚至还主动帮助巴德说服其他不愿交出土地的庄园主。
然而当吉拉德回到家,发现辛苦攒下的土地如今都在别人手中——虽然只是临时征用——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不过老杜萨克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在心里生闷气、在婚礼上喝闷酒。
吉拉德·米切尔的心态,几乎就是所有庄园主心态。
战乱的阴霾已经退散,赫德蛮子的入侵也已经被挫败。眼下冬小麦正在茁壮成长,春小麦也已经播种下去,下铁峰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不自觉便遗忘曾经的危机感。
仗打完了,地却没还回来——甚至说好的“租金”也没付。
在热沃丹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狼镇庄园主明里暗里撺掇吉拉德·米切尔去和蒙塔涅保民官“谈一谈”,都被老杜萨克一口回绝。
但是吉拉德也打心眼里想知道,自家的土地什么时候能够还回来。
“征收闲置土地的命令。”餐桌上,吉拉德问皮埃尔:“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知道。”皮埃尔摇了摇头。
吉拉德颇为失望地“噢”了一声。
皮埃尔盯着面前的盘子,沉默片刻之后,他轻声开口:“等保民官征讨赫德人回来,我也要走了。”
除了斯佳丽,餐桌旁的所有人都停下了餐具。
“要去哪?”皮埃尔的新婚妻子——阿梅莉紧张地问。
皮埃尔笑着说:“保民官去哪我就去哪。”
“我也跟你去。”斯佳丽故意大声地啃着干面包。
“不行。”米切尔夫人的口吻不容拒绝。
“那我就偷着去!我骑上一匹马就走!妈妈,您要是能追得上,就来追我吧!”
说罢,斯佳丽又从篮子里抄起一块干面包,气鼓鼓地跑了。
吉拉德叫不住女儿,一扭头又迎上妻子难过的目光,他只得低着头,专心对付甜菜汤。
“爸爸,妈妈。”皮埃尔斟酌许久之后,慎重地开口:“我想带你们一起离开狼镇。”
“离开狼镇?”吉拉德先是吃惊,后是愤怒:“这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您还记得我和您说过什么吗?”皮埃尔不屈不挠,耐心地解释:“无论是我还是米切尔家族,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追随保民官阁下。保民官的事业不会止步于狼镇,我也不会止步于狼镇,所以我想带着你们一起……”
“我不去。”吉拉德斩钉截铁地说:“我哪也不去!”
皮埃尔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米切尔先生!”外面的人远远就在喊:“米切尔先生!”
吉拉德站起身,下意识想要回应,可前来报信的人要找的是皮埃尔。
“征讨蛮子的骑兵队回来啦!”报信者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还带回来好多好多战利品!骑兵队正在镇上庆祝呢!您也快来啊!”
……
狼镇镇中心两条街道此刻灯火通明,如同欢乐的海洋。就算是经受战火摧残以前,她也不曾这样热闹过。
镇中心的军营太狭小,容纳不下骑兵队。得胜而归轻骑兵们直接在营地外面生火、宰牲,畅饮、欢宴。
各流民农场得知消息,纷纷送来蔬菜、面粉和发酵的液体面包格瓦斯作为贺礼。住在附近赶来看热闹的居民,也被热情的东道主邀请参加宴会。
还有杜萨人小孩子骑马从杜萨村赶到镇上,羡慕地看着威风凛凛的黑衣轻骑兵纵情欢庆。
轻骑兵中,更有一位削瘦的校官搬出整箱的金银,高声宣布“有多少酒就买多少酒”,让狼镇人“别再藏着,赶快把所有的酒都搬出来”。
“爸爸。”吵闹的人群里,皮埃尔附耳问吉拉德:“你不觉得……妈妈更喜欢住在城市里吗?”
刚想接一杯酒浇愁的吉拉德听到这话,脑袋耷拉了下去,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说:“让我再想想。”
“好。”皮埃尔也不催促:“我去找保民官阁下。”
说罢,皮埃尔离开父亲,穿过人群,朝着兵营走去。
然而却是爱伦·米切尔先找到了皮埃尔。
“皮埃尔。”爱伦抱着爱子的脸颊,神情难过又欣慰,她温柔地说:“伱想去就去吧,如果想带着你的妻子,也一起带去……还有,要照顾好斯佳丽。”
“您呢?”皮埃尔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他讶异地问:“您难道要留下?您可是从来都不喜欢住在狼镇的!”
“没关系的。”爱伦·米切尔擦掉眼泪,笑着说:“这是你父亲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他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会在这里陪着他。”
皮埃尔沉默了。
远处,发现好友身影的瓦希卡挥动手臂,高声呼喊着皮埃尔的名字。
……
……
另一边,在热沃丹驻屯所的驻屯官办公室。
温特斯感觉自己已经不认识纸上写的是什么东西——那些用羽毛笔勾勒的字母渐渐变成无法识别的线条,漂浮到半空中,像苍蝇一样在温特斯四周翻飞,让温特斯头昏脑涨。
而在书桌另一端,理查德·梅森摆出了一套精美的掐丝珐琅茶具,有滋有味地喝着某种淡红色的液体。
“呃……您在喝什么?”温特斯的喉咙渴得发痛。
梅森美美地抿了一口:“糖水。”
温特斯感觉有点眼熟:“这套杯子哪来的?”
“你的。”梅森放下杯子,心满意足地回答。
温特斯苦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还剩多少没看?”
梅森回头看了看,轻松地说:“不多了,还剩一车半。”
温特斯不禁哀叹一声。他想了想,一个不小心把杯子的红色液体弄撒在桌面上,手忙脚乱地擦拭,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请求:“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我明天再看……”
“你现在知道……”梅森深吸一口气,缓缓问:“我的难处了吗?”
“知道了。”温特斯抢答:“知道了!”
“那你该说什么呢?”
“谢谢学长!”
“我不想听这个。”
“我再也不会随便撂挑子走人。”
梅森轻哼一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然后他从第二车文卷的最下面抽出一个纸袋,放到温特斯的桌子上:“其实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要紧的就几样,你把这些看完就可以。”
温特斯险些被呛死。
里的第一份文件就是关于热沃丹大教堂失火的报告。
“大火是晚上烧起来的,推测是烛台点着了窗帘。起火点在圣物间,然后蔓延到祷告室和正殿。”梅森叹了口气:“因为这场大火,要不是卡曼修士回来,热沃丹甚至连一个能主持弥撒的公教神职人员都找不到了。”
“不就是埃德蒙神父被……烧死吗?”温特斯拿起报告,随口问:“怎么会‘连一个能主持弥撒的公教神职人员都找不到见’?”
“谁说只有埃德蒙神父遇难?”梅森不解地问:“大火蔓延到祷告室时,热沃丹大教堂的修士们刚好在晚祷,结果一个也没能逃出来。除了几个仆役以外,热沃丹大教堂无人幸免。我已经写信给枫石城主教,请他派一位神职人员暂代……诶?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哦,没什么。”温特斯把火灾报告单独收进抽屉,沉思片刻后,他看向梅森:“学长,请你把所有关于火灾的档案和证词都给我找来,但是……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的。”梅森也收起玩笑的姿态:“没问题,明天就可以交给你。”
“继续说下一件事情吧。”
“下一件事情?”梅森一拍脑门,恼怒地问:“羊毛!赤河部送来一百多车羊毛!特尔敦部八十多车!光进不出!都没地方放了!我不得不专门修一间仓库给你装羊毛,你打算怎么处理?夏收征税的比率,你想好了吗?征用各大庄园的租金,差不多也该给了。说好给钱,总不能一直拖着吧?还有,贝里昂和他弟弟也请求见你…”
说着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温特斯和梅森对视一眼,他收起桌上的文件,梅森也摆正椅子坐直。两人都收起放松闲谈的姿态,拿出正式的态度。
“进。”
巴特·夏陵推门走进办公室,抬手敬礼:“百夫长。”
梅森发现,温特斯看到自己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不仅不高兴,反而有点生气。
只见温特斯微微挑眉,问:“你回来做什么?”
“报告!向您提交铲子港之战的战报。”巴特·夏陵一丝不苟地回答。
“那种事情,派一个信使就能做。况且你们不是已经发来一份捷报了吗?”温特斯严肃地问:“你把你的部队扔下,就为了亲自向我报捷?”
“报告,不是!”巴特·夏陵郑重地回答,他挠了挠头:“是因为发生了一点……意外情况,塔马斯他……他不敢来。”
“什么意外情况?”温特斯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笑着问:“难道是那个什么阿尔法逃走了?”
巴特·夏陵立正:“报告,没有!我们抓到了化名阿尔法的敌军军官。”
然后,巴特·夏陵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伏击阿尔法带领的小部队的经过。
听到“莫罗上尉提前布置好伏兵,等着敌人自投罗网”的部分,温特斯点了点头。
听到“阿尔法武艺高强、身手矫健,七个战士都没能擒住他”时,梅森撇了撇嘴,温特斯却饶有兴致。
最后,听到“渔网”那一段,梅森忍俊不禁,夸奖道:“那个新兵,还蛮机灵的嘛!”
“报告,梅森上尉,问题就出在那个渔网上。”巴特·夏陵略显尴尬,他解释道:“化名阿尔法的敌军军官落水以后,因为被渔网缠住,又穿着盔甲……”
“淹死了?”温特斯哑然失笑。
“报告,没有淹死。”巴特·夏陵补充了一句:“但是差一点就被淹死了。把他救上岸之后,那个新兵不解气,于是……于是又胖揍了他一顿。”
梅森哂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淹死,那就押到热沃丹来。”温特斯直接下令:“我亲自审问他。”
“报告,我已经把他押解过来了。不过……”巴特·夏陵咽下一口吐沫,试探地说:“他说……他叫阿克塞尔。”
巴特·夏陵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说他认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