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听见有人敲击牢门。窝在牢房一角的年轻人抬起了头,那是一幅被简单裹上纱布的脸,黑色与沾着血的白色相间,其作用仅仅只是防止感染罢了。
伴随着铁锈摩擦的噪音,敲击牢房的人为他打开了门,那人同样面裹纱布,淡淡地说:“该工作了。”
年轻人扶着墙壁撑起背负着木架的沉重身体,掏出了小刀。所谓的工作,无非是作为“陪练”,让那些天狗精英的修炼增加些挑战性罢了。这是常有的环节,但是没人敢趁此机会暴动,负责监督这一切的典狱长就坐在走廊的另一边。他有着压制这一辖区所有囚犯的实力。
年轻人也从未敢抱有如此想法,但是,他没有一刻不在想那被夺去的曾经,还有被剥掉的脸。
这个辖区的所有囚犯,都犯下了命案,而相应的代价,则是被剥去脸皮、喝下丧失记忆的毒汤,永远失去曾经的身份,美名其曰“新生”。年轻人同样如此,他不知自己究竟犯下了何种大罪,也不知自己曾经是谁,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囚禁在这里,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折磨。
好在,曾经的他似乎很强。
鲜血四溅,一个天狗精英被他刮开了脖子。这并不违规,因为对于天狗精英们来说,生命的威胁本就是训练的一环,所以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夺走那些前来修炼的天狗精英的生命,反之亦然。
但是看着毫无生气的尸体,他只感觉自己背上那用于束缚行动的木架更加沉重,似乎越是沾血,他离解脱之日就越远。神明会原谅他吗?似乎不会。那谁能原谅他?狱友?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感到恐惧。典狱长?他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似乎只要有一点忤逆,对方就会立刻夺走自己仅有的东西——性命。
年轻人又刺穿了一个对手的心脏,这次来的是一支队伍,他们组团来此修炼,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强敌,一个个面露惧色,但是身为精英的尊严不允许他们后退。
“一起上!”于是他们打算以多欺少。
年轻人的刀尖冒起了电流,狱友们见此,纷纷后退。而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天狗精英还自以为得手,同时抬手进攻。
“呲——”电光瞬闪,只留下烧焦的尸体。
敌人已被尽数消灭,本以为能够打穿监牢的天狗战士死在了没有名字的囚犯手上。对此,典狱长也只是闭上眼,他不必对比负责,只能怪那些地上的天狗精英实力不够或是不知好歹吧。
狱友们悻悻地回到各自的牢房,面纱之下的目光毫无生气,没有一人多看年轻人一眼。
只有自己能原谅自己,年轻人这样想着,对着那些尸体作出了祈祷的手势,并非向神明祈祷,而是在向自己祈祷。
祈求自己的原谅,祈求自己能够将自己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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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白峰塔地下监牢,失踪过无数囚犯,也死过无数囚犯,”墨羽说道,“但是越狱事件,仅发生过一次。”
“哪次?”
“很早的事了,距今差不多八九百年了,那次事件的所有资料都被销毁,甚至连发生过越狱这件事本身,也只有担任过典狱长的我有所耳闻。我事后搜集了大量资料,也没能找出相关线索,只是从一名资历较老工作人员口中得知,那次事件有某位大天狗参与,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墨羽打开了通往下一个辖区的楼梯间,钥匙就在罗盾的房间里。
“从下一个辖区开始,天狗精英的修炼就会出现伤亡,那里有不少被夺走身份的强者,我们得小心。如果能避免作战,直接与那里的典狱长交涉,就最好。”墨羽抬起头,用随身携带的纸笔抄录墙上的文字。
“你要抄多久?”渡边信问。
“很快的,我们鸦天狗能够胜任这么多文职工作也是因为我们写字很快。”果不其然,墨羽抄录的速度比渡边信走下楼的速度还快。二人很快到了一扇门前。
“解读工作就先放放,直接问下一位典狱长就好。在那之前,你准备好打开这扇门了吗?”墨羽歪着头对渡边信问。
“这有什么可问的?哪怕一大群囚犯朝我们冲过来,我都准备好把他们一刀斩了。”渡边信说着就要拔刀。
墨羽按住了他的刀:“别拔刀进去,否则会被误认为是来修炼的。现在开始,我是作为第一个辖区的典狱长前来视察工作,你是我的护卫,知道吗?”
“就按你说的办吧。”渡边信无奈地点点头。
“那我开门了。”墨羽用钥匙开锁,却发现锁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怎么也开不了。
“让我来。”渡边信推开墨羽,拔刀轻轻一切,锁扣被他切出了一个光滑的平面,随后推门,还是不动。
“是从里面锁住了?”墨羽拉扯着把手,门没有丝毫位移。
“那就没办法了。”渡边信又是两刀,把门整个卸了下来,推倒在地,扬起了一阵烟尘。二人先是在门外等候一阵,见直到烟尘散去,也没有人突然扑上来,便迈过了门槛。
渡边信探出头四处观察,发现这里的囚犯都老老实实地待在牢房里,便松了口气。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这里的囚犯都带着黑色纱布遮住了面庞,回想起墨羽跟他讲的,这里的囚犯都被剥掉了脸皮,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考虑到他们手上的人命,他并不会心生怜悯。
牢房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二人心想典狱长应该在楼下,便继续往前。行至走廊尽头,发现一间牢房里关着一个身形巨大的囚犯。他脸上同样裹着黑布,身上披着层层黑袍,背上更是背着比其他人的木架重几十倍的铁架,压得他直不起身,只能用手支撑着身体,跪在地上。听见二人经过,缓缓抬起了头,用粗矿的声音询问道:“你们……是天狗精英吗?”
这是进入这一辖区第一个向他们问话的囚犯,墨羽想从他嘴里问出些情报,便答道:“并不是,我是第一辖区的典狱长墨羽仲府,他是我护卫,我们来此视察工作,你们的典狱长在哪里?”
“典狱长……”那囚犯思索起来,“我们,没有典狱长。很久以前,他因为失职导致罪人越狱,便被处理了。”
这个答案出乎墨羽意料,他从来没听说过有典狱长被处理一事,接着问:“如果典狱长因为失职被革职的话,应该会有新的典狱长顶替,现在是谁在管事?”
“没有人……我们,深知自己的罪,绝不会再做出僭越之事。我们,自觉遵守规则,履行,训练天狗精英的义务……你们,若不是天狗精英,便请自决去路吧。”那囚犯说完,便低下头。
尽管墨羽心中还是有不少疑虑,但在这里恐怕得不到什么解答,答谢后便背过身准备离去。
“等等……”那囚犯的鼻子发出了短嗅声,“我闻到了……火的味道……”
渡边信也闻了闻,他身为白狼天狗的嗅觉应当比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囚犯要好,但是他却没能闻到任何味道。
“那把剑……”大个子囚犯抬起了头,望向了墨羽背上那用布袋包裹住的剑,那是罗甸骨剑,上一层的狱卒们交给墨羽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墨羽立刻察觉到不对,他想要的是避免冲突,因此尽可能不激怒对方。
“你……已被选中了……那么……”
“墨羽!”渡边信拔出刀来,墨羽回头发现,所有的囚犯都已从牢房里出来,将他们包围。原来他们的牢房,从一开始就没有上锁。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一个囚犯说着,伸过来一只碗,里面盛着某种液体,“喝下它,成为我们的一员,获得新生吧。”话音未落,渡边信一脚踢飞了那碗,汤水洒在地上,冒着青烟。
“孟婆汤还有很多,既然你们不喝,那只能剥下你们的脸了。”囚犯们一拥而上,渡边信毫不手软,挥刀斩首几个。但这些囚犯好歹是在无数次与天狗精英的“陪练”中活下来的人,不能与杂兵相提并论。在他们的围攻下,二人很快陷入了劣势。
“撤!”墨羽拉着渡边信就往前跑,好在这些囚犯都背着限制行动的木架,活动不便,他们才能冲出这一层的包围圈。进入楼梯间,墨羽已经顾不上记录楼梯间墙上的历史了,反手关上了门。然而当他们跑到下一层发现,这整个辖区的的确确处于失控状态,没有典狱长约束囚犯,囚犯们便自发走出牢笼围攻二人。
“该死,这个辖区究竟发生了什么?!”渡边信骂道,“上一个辖区的典狱长是疯子,这个辖区的人全是疯子!”
二人往下冲杀了四层,追兵撞开门紧追不舍,前面还有无数囚犯堵着路,渡边信没有办法,让墨羽蹲下,自己一招回旋斩,斩出一道圆弧扩散开,靠前的囚犯悉数殒命,靠后的囚犯踩着前者的尸体继续不要命地扑上来。
就在这时,这一层监牢突然开始剧烈摇晃,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仿佛在地震。众人停下脚步愣住了,墨羽意识到,渡边信刚刚那一下把这一层的承重柱斩断了,下一刻,天花板裂开,碎石落下,将众人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渡边信满头鲜血地被墨羽从废墟底下拖出来。刚刚幸亏墨羽反应及时,二人没有被大块石头压成肉饼,只是受了小伤。而囚犯们要么被活埋,要么因为路被堵住追不上来。二人暂时脱离了困境。
墨羽抬起头,发现这两层监牢皆已坍塌,但是对楼下和整个白峰塔的结构没有多少影响。毕竟白峰塔主体是由神明制造,没那么容易倒。监牢是独立于其中的结构,问题也不大。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只可惜了墙上的文献,”墨羽叹了口气,“大概有两层的历史被毁了,都是天狗古代战争时期的。”
“我们来此的目的也不是考古,你也别惦记了。”渡边信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墨羽说道。
二人望了望四周的废墟,尽管上方空间充足足够墨羽飞行,但是前进的门已被堵住,更何况楼下还有六层囚犯等着他们。
“接下来怎么办?”渡边信问。
“只能清理一下障碍再前进了。”墨羽回答。
渡边信撑着膝盖站起来,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庞大的身影爬上了废墟顶。渡边信急忙将墨羽护在身后,拔刀对峙着那个存在。
对方保持着匍匐的姿态,攒着身下的石块,将它们捏成粉末。那正是刚刚那个大个子囚犯,漆黑的面纱下,二人看不到他的脸,却感觉到极强的杀气。不同于其他囚犯,即便是背着沉重的铁架限制着活动,那囚犯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威压也令二人胆寒。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冲下来取走二人的性命。
“你究竟是什么人?”墨羽鼓起勇气问道。
“我的真名……早已被剥夺,其他人,都称我为‘无前’。”无前单手撑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厚重的粗剑,在他手里则像把短刀。
“退后……”渡边信对墨羽示意,面前的敌人非同小可。
“不会……让你们……前进!”无前迈出四肢,冲下废墟,如同一只野兽自山坡上奔驰而下,捕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