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数列车皮停放在运输总站的空场上,夜幕下只有死寂,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女孩踩着细碎的石子,穿行在两列车厢之间,足下发出细微的啪嚓声。她低着头,全身罩在一片黑色的雨衣下,只有娇小的身形和帽檐旁漏出来的两段白金色发丝能辨认出是“她”。
女孩的目标是某列运煤货车的其中一节。
夜风起,寒雾在碎石路基上润润地流动。
风忽然大了。
嚓!女孩在风起的一瞬停下步伐,两只手突兀地从女孩背后穿出,像是要拥抱女孩。女孩低垂的头忽地昂起,发丝晃动,露出一截白得亮眼的尖细下巴。
这微妙的眨眼间仿佛一切都凝止,夜风,寒雾,拥抱而来的手,刚刚还在晃晃悠悠的发丝……都“停”了下来。凝固感转瞬即逝,拥抱而来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朵血花从空气里崩出,那双手臂像被火燎了一下,倏忽缩回,消失无迹。
女孩短暂的顿了顿,很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前行。
嚓!
女孩第二次停下步伐。这次她抬头,看向目标车皮上,一堆煤块上站立的人影。那个人影没有迟疑,双手向两边张开,朝天一托!
女孩低下头,看着脚边足下。无数细微轻飘的碎金颤抖着从碎石路基里升腾起来。说是碎金,只是颜色显眼,粉末这个词更贴切一些。
这种粉末在半径一公里内的任何东西上飘散出来。路面,土壤,石子,煤块,铁质车皮……一时仿佛天地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升腾的金色迅速向车厢上的人影以及女孩身边涌去,百川归海,金粉轻轻巧巧地聚合成诸多结构体,最后光亮暗下,“哐”一声剧响,女孩被一座大号牢笼牢牢罩住,牢笼的横竖交点都对内缓缓伸出十八般兵器的尖峰,对准了女孩娇小的人影。
“虽然半径一公里内所有未提炼的金属成分就那么多了……”车厢上的人影咬牙,手臂前挥,“不过够了!受!死!吧!”
几十道烈光攒射,雨衣下,女孩抬眼,露出的瞳仁狞亮。
转瞬,就在或长或短的冷兵器即将穿透女孩小小的身躯时,一个气泡样的边界陡然撑开,钢铁的牢笼立刻被涨破,没有挺住哪怕一秒。
那些闪亮的金属刀刃像流水遇上礁石,轰然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在“气泡”边界上面一一崩碎,弹开的碎片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散落在女孩的周围,画出了一道完整的圆。
一个……无法闯进去的,领域?
女孩毫发未伤,只是昂首盯着车厢上的人。那人对视上这只眼,冷汗浸了满背。
流露金色微光的眸!
异变忽生。女孩背后散落在地的剑刃忽然像水银一样流动凝聚,瞬间拔高,变成了车厢上的人影!人影手持一段利刃,眨眼捅穿了女孩的后心!
车厢上原本站着的人影此时像燃尽的纸灰,破碎消散。
剑刃拔出。鲜血喷溅,女孩的头刚回了一半便悄无声息地向前倒下。血斑渐渐在女孩身下扩大,他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喘息着按上耳机:“呼……你还好吧?刚刚伤着了没?”
耳机里传出两个仓皇的字:“快逃!”
他下意识低头朝已死的女孩看去。金色的发丝晃的他眯了眯眼,而当他再次看到女孩发丝下的双眼时,他发现女孩泛出金黄的眸……也正在看着他。
……
像是时光逆流,铺展开来的血泊疯狂回溯,返回它们刚刚离开的女孩。
恐惧攫住了他的身心,他抽身试图后退,可是奇怪的凝固感再次出现,也仅仅是这么一秒,他觉得心中一寒。
真的寒起来了。寒雾结成漫天的冰渣纷纷落下,石子在低温下碎裂,而其上很快盖上了一层剔透的冰。一股冷流冲进他的心口,由外而内,他最后的意识是那双不似人间的眼。
像死神,像掠食动物,极度美丽,也极度狰狞。
女孩缓缓站起。雨衣的连身帽脱落下来,风中一头璀璨的发丝像绽开的金色花火,一时仿佛周围都亮了一下,华丽至极!
她捂着平坦的胸口,盯着那尊栩栩如生的冰雕,轻轻顿足。渐渐地,渐渐地,一丝丝裂纹出现在冰雕上,然后缓缓……碎掉。
女孩看着碎成一堆的块状物,又跺了一次脚,随着脚尖踩在碎石上的细碎声响,小块再次破碎,变成比煤渣还要小的颗粒。
继续跺脚。
颗粒再碎,成了一层薄薄盖在冰上的粉。
再跺脚。
粉末渐渐消失……不是消失,是碎成更小的单位,很快脱离了肉眼能观察到的极限,最后到达纳米级,自燃,像磷火一样扑闪几下就消失了。
寒风吹过,不知何时气温已经回到了最初时的寂静。女孩戴好兜帽,回头看了一眼最开始袭击来的方向,然后继续前行。
再也没有人阻止,女孩终于走到了刚刚男子站着的车厢下,伸手按在了侧壁上。
喀当!喀当!两声响,这节车皮被非人的力量扯的前后脱节,然后脱轨,落在轨外!
她走到车厢一头,轻轻牵起被庞然巨力扭得不成样子的车钩,像拉起好朋友的手。
她发力,一步步牵着满载起码七十吨的完整车皮,沉重踩碎脚下的石子,像蚂蚁拖动比它大几十倍的树叶!
吱呀——经受强力、已经变形的车厢壁终于承受不住内部煤堆的压力,插销爆开来,煤块喷溅而出。
煤块倾泻,四散纷飞。埋在煤块下的东西,露出了一点点真容。
女孩沉默地拉着车,寒夜更寒,浓雾更浓,她举着整节车皮一起湮没在雾里。
……
最开始袭击女孩的人躲在铁路基座下面,咬着自己的手臂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男一女两人的任务便是守护这节不起眼的运煤车皮,当然上面的煤只是掩盖。
从偷袭失败到现在,她再也没敢发出第二次攻击。
……不可能,不可能啊!这是什么能力?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她泪花四溅。超凡能力本身就是突破常识的奇迹,而突破能力者常识的超能力……奇迹之上的奇迹?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从一片空白的思维里脱离出来,深吸了两口气镇定下来,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然而信号那头始终断线,她又有点惊惶了。忽然,有人拍她的肩:
“嘿!”
尽管惊慌,但她身为战斗能力者的警觉还是有的。瞬间她消失在空气中,一只手已经伸到来人身后。
但来人转身,伸手擒住她的手腕,随手把她从“空间”里拽了出来,扔在地上。
“请,说说看吧。”风衣男人逆着光,高大的影子缓缓蹲下,面对女人第二次的惊恐眼神,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把一切都说说看。”
……
一分钟的沉默以后,大叔文磊站起身,不去看坐在地上呆怔不动的女人,拨通了一个号码。
“谭然中校,锦川总站的东西被劫走了。请立刻派遣一支最低A级的小组出勤。没错。嗯。地点?就……”
说到这里,文磊抬头向北:“冰城吧!那里是劫掠者回北方的必经之路,我也有相熟的城管。你的行动组也尽快,对了。”
文磊顿了一下,续道:“把任务简述发送给D1077号编外人员,对,我的直接命令。”
还没等电话那头中校发问,文磊就挂断了电话。
站台上,晨光中,大叔低声自语:“给了你三个月。让我看看吧,你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