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女鼓胀的胸口已经被墨茗一拳贯穿。
礼服女没有任何反应。
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只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本来墨茗这一拳是对着她中间偏左的心脏去的，现在只打穿了右胸。
疼痛一时还没有传递到她的大脑，礼服女只是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墨茗，又低头去看墨茗不应该在这个位置的手臂，毕竟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应该已经被打穿了。
礼服女一片茫然。
从墨茗发动末日指令开始，墨茗的视野左上角便出现一个倒计时。
只有十秒。
末日指令，是矩阵总设计师柯雪扬设计的绝招。磁畴微械反灌使用者身体，使用者可以任意强化身体的任何部位抵挡攻击，同时更自由地使用任何【银月矩阵】可以变出来的武器。
反射神经、力量、速度、所有一切人体数据都有倍计上涨，甚至可以肉身承受19G左右的重力加速度，这种情况下，出力被限制的矢量喷口可以尽情爆发，做到超出常人肉眼观测极限的瞬间加速。
墨茗就是这样，简单硬化拳头，矢量喷口出力拉满，一拳贯穿了礼服女。
然而这不是没有代价的，相反，代价非常沉重。
人类的身体是为了驾驭人类现在的动作而演化的。极限运动大多与速度有关，人体处于无防护高山滑雪之中时，就在逼近人体反射神经的极限，再快就不是极限运动了，而是自杀。
而突破这个速度，也意味着人体不够用了。反射神经不够快，是跟不上全程亚音速，乃至超音速近战的，这是硬伤，也是底线。
【银月矩阵】末日指令做到了，它强化了神经细胞，以及——大脑。
神经细胞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细胞。正常细胞都有原癌基因，这是分裂繁衍的基础，但正因此，全身哪儿都有可能癌变。
但神经细胞不会，它的原癌基因完全抑制，从成型那一刻开始它便几乎不再变化，不会有丝分裂，更不用说癌变了。
也因此，它几乎丧失了自我修复的功能，一碰一个坑，伤害是永久性的。
【银月矩阵】平时不会去碰神经细胞，这是一个禁区。
但末日指令就是冲着它们去的。
末日指令下，神经细胞被微械构成的新神经链路并行，并抢夺所有任务，虽然没有直接取代，但每一个微小的接口都是神经细胞上的一处伤口。
在获得全身新神经系统的支援下，人体神经的传输速度比原来快上几十倍，对付超音速战斗完全够用了。
但神经伤害也随着使用加深而不断累积。
磁畴微械们其实也在同步损伤墨茗肉111体的其他部分，用久了同样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例如组织异常增生也就是瘤，或者骨质玻璃化。但这些是可以治愈的，实际上，墨茗“核心”里存储的治疗级纳米微械，就是应对这一情况。在墨茗使用末日指令的同时，核心也开闸放水，把所有的治疗级纳米微械散布到全身，与磁畴微械带来的损伤相抗衡。
即使治疗微械用完了，墨茗只要没死，就可以赶回基地，找治愈能力者或者配套开发的医疗技术治愈。身体是可以恢复的。
但神经系统在此之外。
这种伤害，在自然界也有一种病毒可与之媲美——100%致死率的狂犬病毒。
然而狂犬病毒可以事后迅速打疫苗解决，末日指令是主动投身深渊。
每一次使用，都是不可逆的慢性自杀。
有人问，那就把神经系统完全替换了呗，既然这么强。
但人体毕竟是血肉之躯，末日指令只能暂代神经系统，在一切神经汇聚之地——大脑，总归要有一个金属与生物组织的接口。这就是彻底的冲突了。解决办法是把大脑全部神经元同样替换成纳米微械结构，但这做不到。
暂代神经就已经是现在技术的极限，人类和机械还是隔着一层看不见但事实存在的天堑。
人体毕竟是血肉之躯。
这也是“末日指令”的本意——在末日之后，需要拥有的决定***、以及坚定到直面死亡深渊的坚强意志。
不能轻用，但用了能绝杀的底牌。
墨茗的确比礼服女强，比礼服女狙击手壮汉三个人加起来都要强！
“还有8.6秒。”墨茗默默计数。
使用末日指令，时间越短伤害越低，超过十秒，神经细胞被同化速度会越来越快——
每次要在十秒钟之内解决战斗。
神经损伤是累计计算的，如果把神经完整度算作100，那么用一次十秒之内的末日指令，损伤程度大约在2%左右。虽然看起来能用个50次，但损伤到50%左右人体就已经彻底残废了。
如果损伤首先影响到脑干区域更是会直接瘫痪，甚至出现狂犬病征兆。
这是墨茗第二次使用末日指令。
她举起空闲的那只手，握拳。拳头上银光灿烂，瞄准礼服女的头部就要捶下去。
她不打算留礼服女的命了，壮汉和狙击手同样能问出情报。
就在这时，礼服女忽然发出了笑声。
这笑声带着她控制声音的能力，也附带了隐蔽的次声攻击。但现在的墨茗是完全免疫“振动”的，强度再高，频率再奇异的音波，都无法撼动墨茗磁畴微械加强过的身躯，即使能，微械们也能形成层层叠叠的蜂窝结构，在体表就化解掉。
声波像水一样从墨茗体表洗过，墨茗毫发无伤。她只是疑惑，疑惑于礼服女的笑，这种笑不是虚张声势，包含着一种非常古怪的情感……
礼服女口角流血，却笑着道：“原来，这就是【银月矩阵】的真面目啊……”
墨茗感觉不对了，耳道瞬间被金属封死，但那话语还是从礼服女嘴里说出，传递到墨茗的耳蜗。
不好，是我插在她胸口的拳头……
金属硬质的拳头成了骨传导的通路。
墨茗用力抽回手臂，却还是听完了礼服女下面的话：
“你就像以前的我……相信理想所以现在痛恨理想……”礼服女喷血笑道。
墨茗脑中划过数个情报，俄语，理想，突击……
哦，你是前红盟时代的人啊。
原来如此。
墨茗抽出手臂，看礼服女胸口喷血，脸色却变了。
只见礼服女微微吸气，她的右肺已经破损，理论上她是无法出声的，生命也随血流走，只有四五分钟的工夫了。
但礼服女微笑着看着墨茗，轻轻哼歌。
【塞壬】之歌。
……
塞壬，传说中用歌喉蛊惑人心的海妖。
英雄分发蜜蜡堵住船员的耳孔，轮到自己却用完了。他命船员将自己锁在桅杆之上，在离开海妖海域前绝不能放他下来，无论他说什么。
听到海妖之歌的英雄疯狂了，命令船员放他下来，船员不依，英雄疯狂咒骂，声音像是地狱吹来的诅咒。船员们避开他，直到通过海域才放他下来，询问英雄听到了什么。
英雄说，他听到了彼岸黄泉。
……
那歌声直直钻进墨茗的脑海，墨茗神色凝重，磁畴微械在体内排列形成比头发丝还细几十倍的金属丝，凭空生成在耳蜗处，一转！
噗嗤！接收声音的耳蜗顿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墨茗掐断此处的痛觉神经，脸色却再一变！
歌声还能听到！还在脑中回旋！
墨茗深吸一口气，体表发银。头颅骨质内部，磁畴微械争先恐后地密布成肉眼无法观测的细微空巢结构，音波抵达便被这层结构瞬间消解，整个头颅都做了这样的隔音处理。
一时间，墨茗耳中彻底寂静，这是从振动层面的彻底屏蔽声音，她就连自己体内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这个世界仿佛摘除了“声音”这个东西，墨茗从五感变成了四感。
但令她震惊的是，旋律还在！还在脑中盘旋！
墨茗看向礼服女，礼服女口中涌血，却微微笑着，口唇微动。
那不是唇语，就是在唱歌，和墨茗听到的旋律一样的口型。
墨茗伸手对她的头颅捶下，她要直接解决问题。
然而，她眼前的画面变了，瑰丽的幻觉如潮水般涌来，开始是无规律的七色，渐渐七色扭转结合在一处，有了形状，勾出一个灰暗的空间——
无尽幽深的空间。
……
墨茗躺在舒适的床上，但她心里很明白，这是实验用的病床。
病室，就算是实验室，也一定是灯火通明的，但在墨茗的记忆中，这里黑得像浸在墨汁里。
空气也仿佛弥漫着墨一样的黑色气流，就在这气流后，走出一名高大到只能看到小腿中间的男子，男子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下：“回准备位置去，实验还未开始。”
声线很温柔，音量却如炸雷。
墨茗的心防陡然动摇，她明白这是心底深处的记忆，只是被礼服女用能力强化后，恶质化和恐惧化的记忆。
变得像噩梦的记忆。
墨茗僵硬地下床，那如神明般巨大的男子转身走远，墨茗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他的步伐。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幼时的模样。
不要被过去控制！墨茗心底反复提醒自己，但自己还是在蹒跚前行。
接下来，就是那件事了吧。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杀意从心底里弥漫，黑暗雾气震动，墨茗身躯不断长大，脚下的地板像海浪一样抖动，银光在身边出现并且迅速泛滥，她撑开了这片天地！
墨茗仰头呐喊：“啊——！！！”
现实里，墨茗在半空中蜷缩抱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上弥漫的银色在迅速褪去，墨茗在不自觉地解除任何可以伤害自己的东西。
看着情绪崩溃的少女，礼服女微笑，知道结束的时候到了。
头儿说，目标墨茗害怕某种频率的声波，所以派自己来。
自己再用【塞壬】强化这个过程，现在看来，效果拔群。
马上要失血休克了，在这之前要回到安全屋伽马去……还有救，任务还有完成的机会……
礼服女轻轻一咳，咳嗽声被拘束成细束，瞬间穿透了墨茗的心脏旁边，那个被头儿说是“核心”所在的位置。虽然礼服女并不知道什么是核心，但头儿说的肯定是对的。
墨茗如遭雷击，背后的矢量喷口溃散，人跌落下去。
礼服女快速飞近一动不动的少女，想把她捞在怀里。
但礼服女靠近墨茗的一瞬间，少女却忽然张眼。
目光冷静且坚定。
什么……
礼服女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却见一柄巨剑在虚空中生成，剑尖朝下，正对着自己的头顶而来！
礼服女现在只是勉力飞行，没有分毫躲避的余裕，她看着直坠而下的巨剑，怒道：“不！！”
音波打在巨剑上，却被剑刃顺滑地切开，轨迹没有分毫改变，礼服女被分为两半。
至少在墨茗眼中看来，是这样的。
砰！
墨茗坠地，巨剑云断“嚓”地一声落在她身边，同时，还掉落了一只套着深红蕾丝的胳膊，属于礼服女的。
墨茗感到疑惑，明明是从中间片开了啊，为什么这里掉下来的，是一条胳膊呢？
想着想着，墨茗累了，失去了醒来的兴趣，闭眼入睡。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纯黑作战服的手腕上，一点蓝白色光芒有节奏地频闪，发出犹如电报机的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