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还血肉相连的巨龙的气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不详的意志,正在渗透进来。
“终止连接!”
伊修斯在第一时间就采取行动断开与火龙的联系。损失已经不可避免,现在当务之急是放弃寄宿在龙体内的灵能节点,让自己的意识退回安全区域。
但是……
“侦测到5级未知灵能信号……”
“脱离,失败……”
伊修斯的心脏骤然收缩。他分明感应到, 自己的意识被困在了龙的体内,竟然是无法和留在后方营地中的本体相连!
更糟糕的是,在这个时候,一团迷雾翻涌而来。
一个恐怖的意志降临了。伊修斯看不清它的身影,却能聆听到沉重的马蹄和浠沥沥的嘶鸣,强大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步步逼近,让他喘不过气来。
它从遥远的世界前来, 循着血肉、神经和意识的脉络,每一个声音和每一丝气息都暗示灾厄。
在黑影和迷雾中, 有个活物骑乘惨绿色的骨马缓缓现身。
他身穿重型板甲,身披黑袍,狰狞而尖锐的头盔下有血光在闪烁。马蹄碾压在灵魂上,发出凄惨的扭曲声,让人发自内心地战栗起来。
“死,死亡骑士……”
伊修斯受到了惊吓。仅仅是目睹模糊的身影,听到马蹄声,他就已经惊恐的想要逃跑。
但是,他的意志还能抵抗,调动了全部的力量咆哮起来:
“我掌握着魔法的奥秘和不死的庇护,在容器间来去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你休想阻拦我!”
话音未落,死亡骑士便抬手一指,一团介于液体和气体之间的墨绿色物质突然朝着伊修斯袭来。
死亡缠绕!
正处于血肉和意识夹缝中的伊修斯还没有来得及防御就被命中了。
冥冥之中,出现了两声骰子落地的声响。伊修斯突然觉得大脑像是被撕开了一条缝,自己正在跌落永无止境的深渊,全身都失去控制,残存的理智沸腾起来。
好,好难受……
我, 我是谁?我在哪……
伊修斯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甚至连挣扎都不知道如何行动。唯一可以触及的,是一个徘徊于耳边的低语:
“嘘……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
窗外灰蒙蒙的,就好像谁在天上给幽静的城堡盖了一块不透光的毯子。
伊修斯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张舒适的躺椅里。身下铺着的毛毯温暖又柔软,有种要让人沉入沼泽般无法挣脱的魔力。他恍惚觉得自己有件极重要的事迫切要去完成,却想不起来,略感疑惑地自语道:
“我睡着了?”
“不再睡一会吗?”
莉莉娅·德·克洛泽尔小姐正坐在对面,手里托着一杯咖啡,悠闲地用银勺搅动着糖块,漫不经心地问道。
“叮叮咚咚……”
“莉莉娅?为什么你在这里?”伊修斯觉得哪里不对,想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但是剧烈的头疼让他按着额头跌坐回去。
“我不应该在这里吗?”女孩轻声问道,“为什么呢?”
“呃,我头疼,请不要用疑问来回答疑问, ”伊修斯敲了敲额头, 努力振作精神, “请让我自己待一会。”
女孩站起身, 礼貌地点点头,看起来要离开的样子。
伊修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些放松下来。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人刚刚从极度的危险中得到片刻喘息,由内而外地觉得轻松下来。
突然,他发现缪拉也在房间里,正神情轻快地和莉莉娅问好,然后来到一旁的茶柜,熟门熟路地准备沏茶。
“缪拉,为什么你在这里?”
“我不应该在这里吗?”缪拉问道,“为什么呢?”
啊,这……伊修斯觉得头更加疼了,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
他的修托拉尔、未来的妹夫,缪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了一包糖,然后洒了几滴咖啡,用银勺叮叮咚咚地搅拌起来。
伊修斯觉得哪里不对,困惑地望向妹妹和缪拉,看着两人端着小小的茶杯,用相同的节奏一边搅动着糖块,一边含笑看着自己。
“缪拉,给我也来一杯!”
伊修斯突然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第四个人。
穿着轻骑兵制服的诺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缪拉手中接过茶杯,朝着伊修斯扬了扬眉毛,问道:“嘿,伙计们,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时间?问我吗?伊修斯疑惑起来。
“快了快了,别催好吗~”库拉拉扯开一大包糖块,白色的方糖块叮叮咚咚地落在地毯上。她急忙弯腰抓了两把,塞进诺娜和自己的茶杯里,“谁来给我们加点咖啡!”
哐当!
伊修斯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连连后退,将躺椅都撞翻了。
这下惊动了房间里的人,莉莉娅、缪拉、诺娜、库拉拉齐齐转过头来。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了,德迪乌斯和几个熟人走进来,一起看着伊修斯。
他们的嘴角带着笑意,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茶杯,装满糖块,掺点咖啡,小勺慢慢搅动起来……
“啊——!”
伊修斯尖叫一声,一个转身就打开窗户,想要跳出去。
叫声惊扰了楼下的仆人们。他们纷纷抬起头,各自端着一个小茶杯,望向楼上。
“从我的房间里出去!”伊修斯尖叫起来。
“可以结束了么?”缪拉问。
“从我,伊修斯·德·克洛泽尔的房间里出去!你们这些怪物!”子爵大叫大嚷,用指甲撕扯自己的脸。
“你的回答不对题。”德迪乌斯耸耸肩膀。
“那我们可为难了,”库拉拉也摇摇头,“这里并不是伊修斯的房间呀~”
“我也没看到伊修斯,”诺娜说,“从来……
“就没有什么伊修斯。”
“啊?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伊修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混乱的恶梦,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快要晕倒了,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靠在窗沿上,也让自己远离那些用小勺搅糖块的家伙。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玻璃中的自己——
他穿着南方探险的耐磨便服,头戴圆帽,皮肤黝黑,头发和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年纪三十五岁出头。
“啊!”
伊修斯冲出房间,发狂一般沿着走廊狂奔。背后似乎总有人在追他。
终于,他逃到了一个拐角,僻静无人,可以停下来喘口气,抹着汗水自言自语:
“这,这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问我吗?”
突然有个身影高高在上地问道。
伊修斯噌地抬起头来,看见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中是一位沉稳坚毅的男子,头戴圆帽,皮肤黝黑,年纪约三十五岁。
画像的下面,铭牌上这样写道:
“威斯克·德·克洛泽尔伯爵,1392-1427。”
伊修斯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看到画上的伯爵捧着一个茶杯,慢悠悠地搅拌着。终于,这位伯爵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看起来很满意糖和咖啡的配比,微微笑道:
“同化——
“完成。”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