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数年轮
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房子，一间住着痛苦，另一间住着欢乐，人不能笑得太响，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房间的痛苦。——卡夫卡《箴言录》
等两条干线放完之后，小江他们都返回了船上，需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收起钓绳。
秦慕仙也上了船，不过他还有事情要做，“赶紧再准备一条线，这次不需要挂太多钩，沉石加多一点。”
一听江德天就知道秦慕仙要干什么，他有些担忧，“平安，你是不是要去钓那条龙趸皇？别去了吧？咱现在已经布置好了，运气好的话不差这一条鱼的。”
秦慕仙摆手不在意，“诶，天爷，没问题的，反正现在等着也是无聊，不如让我去碰碰运气呗。”
江德天拗不过他，几人再次用小舢板拉出了一条干线，这次上面只挂了几条支线，沉石倒是加了不少，等他们将鱼饵挂上之后，秦慕仙拉着干线的一头就往那头老寿星附近游去。
下水之前，秦慕仙叮嘱道：“我会在水下顶盯一段时间，如果真的上鱼了，我会在绳子中间使劲摇动绳子的，你们看到了就收线。”
江德天始终不放心，就陪着他一起下水了，不过他的潜水本事不行，穿着水靠水肺之类的他也只能下潜到四十多米，秦慕仙让他返回。实在是江德天在旁边跟着，他不能施展出真本领。江德天跟不上秦慕仙，他只能同意。
秦慕仙将挂着饵料的延钓绳放在了离那条大龙趸附近的水域，在沉石和浮子的相互作用下钓绳才浮在水里，上面的鱼饵还没死透，在不断挣扎，这对龙趸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秦慕仙隐藏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只见一条支线上的一条小鱼拖着鱼钩在大龙趸藏身处的上方来回摆动，而且这条鱼是经过秦慕仙特殊处理的。
龙趸皇在秦慕仙拖着干线来到它附近的时候就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实在是经过仙水浸泡的鱼太有诱惑力了。
只见它慢慢地从藏身之所探出身子，贴着海底地面一点点地向着诱饵靠近，十米、八米、五米……
那条诱饵鱼因为鱼钩穿过它的鳃部，疼痛再加上水压已经让它半死不活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大龙趸的靠近。
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大龙趸不再试探了，它急速摆动尾鳍如利箭一般蹿了出去，然后张开大嘴一口将诱饵吞了下去。
龙趸就是这样捕食的，靠着那张大口，它们会将猎物整个吞下去。只见那附近的海水瞬间浑浊了起来，龙趸的冲刺先是掀起了海底的泥沙，接着鱼钩勾中了它，龙趸吃痛想摆脱鱼钩，更是将附近的海水搅和的浑浊不堪。
摆脱不掉鱼钩，这条大龙趸就带着延钓绳往自己的藏身之所冲去，这可不行，如果绳子被缠绕到礁石上，机器再一拉动，会有断掉的危险。
秦慕仙也不再隐藏自己，他双腿一摆动就来到了延钓绳附近，然后双手使劲晃动主干线，但因为龙趸在前面拉着，绳子崩的有些直，这样效果甚微。
顾不得太多，秦慕仙立马上浮。
“赶紧收绳！赶紧收绳！”
江德天刚换好衣服坐下抽根烟，而小明一直在盯着水面，听到声音，他才发现远处若隐若现的秦慕仙，看秦慕仙在不停地摆动双手，他知道有鱼上钩了。
小明直接喊破了嗓子：“有鱼上钩了！快收绳！快！快！快！”他们这条延钓绳就是用来钓这条龙趸皇的，不必等太长时间。
江德天掐灭烟就向机器跑去，“俊峰，开动机器！”他将干线尾部固定在机器上喊道。
“eng~！eng~!”绞盘将绳子一点点地拉回，延绳钓的绳子最少都有几百米长，开始的时候绳子被收回的比较快，等收到不到百米长的时候就有些拉不动了，他们的船小，装备的机器也都是小功率的。
秦慕仙一直在水里观察着龙趸皇的动向，不愧是经历了漫长岁月活下来的王者，机器开始收绳的时候，龙趸皇被拉着往上浮起了不少，而且因为吃痛它拼命地游动。
要知道鱼在水里可是“一斤鱼十斤力的”，更何况这是野生的龙趸，野性十足，它的力气更是大，机器竟然拉不动它。后面僵持着，龙趸皇竟然打桩了起来，这可不是好事，会有脱钩的危险的。
秦慕仙赶紧游过去去惊吓龙趸皇，让它再次拼命逃跑。船上的江德天也是经验老到，看机器拉回绳子的速率比较慢，他直接发动了船，开始溜鱼。
其实秦慕仙完全可以拿着鱼叉在水下结果了这条龙趸皇，但他没这样做，他要保持这条鱼的品相完整，好帮村子做噱头。
这样加上秦慕仙在水下帮忙，江德天开着船慢慢溜着这条龙趸皇，花了将近三四小时才让它乏力，最后机器慢慢将龙趸皇拽到了船边。
这条龙趸真的太大了，要知道他们的船才十几米长，不足百吨重，起重机吭哧吭哧地将它吊到了船上。江德天对这条龙趸皇进行了称量，长度是三米又三十七厘米，重量有四百三十多公斤，这真的是龙趸王者中的老寿星了，如果他们去申请纪录，绝对可以载入史册。
因为折腾了太长时间，老寿星已经要断气了，只是鳃部还在微微张合，不过也只是徒劳而已。
江俊峰和小明很兴奋，纷纷上前合影，然后发空间炫耀。就是龙趸皇的卖相不太好看，鱼眼暴突着，眼珠子跟个鹅蛋差不多大小。
而江德天在喃喃自语：“唉，再有智慧，就算能在漫长的岁月中躲过其它捕食者的追杀，还是逃不过人类的魔爪啊。”
秦慕仙耳朵是很灵敏的，他笑着说道：“天爷，怎么突然妇人之仁起来了，咱们就算不捕它，它的生命也快要到头了。与其让它自然老去，还不如便宜我们，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真的不怪秦慕仙铁石心肠，在仙界比这年龄大的多的物种他不知吃过多少。
江德天本是性情温和之人，听秦慕仙调侃，他急忙摆手：“年龄大了，心有所感就多嘴了两句。”
江俊峰臭美完过来说道：“天叔，你今年才四十六吧？这也叫年龄大啊？”
江德天也笑了，“跟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比，我确实是年龄大了，马上就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天爷，你能知道这条龙趸多大年纪吗？”小江好奇地问道。
江德天点燃了一根烟，慢悠悠地说道：“看看就知道了，鱼的年龄都是写在身上的。”
“身上？鳞片上吗？”小明一头雾水，他的打渔本领不全是他爹教给他的，他就是一点点跟着村里人学的。
“你去拔下一个大的鳞片过来，我交给你们怎么数鱼的年龄。”
石斑鱼身上的鳞片大多是细小的栉鳞，龙趸也是这样，不过毕竟这条鱼的年岁太大，身上也有较大的鳞片，小明从中找到了一枚。第一时间竟然没拔下来，还是拿了钳子过来才拔了下来，看来处理这条鱼还是得费一大番功夫的。
江德天去驾驶室拿了个放大镜过来，几个年轻人都不会通过鱼鳞来判断鱼的年龄，就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其实鱼的年龄跟树一样，这东西简单的很，鱼身上也有年轮。”
江德天将鳞片拿在手中，拿肉眼来看，龙趸的鳞片很光滑，上面没什么特殊东西，但通过放大镜来看，会发现鳞片表面有黑白相间的环状条纹，仿佛树木横断面上的年轮。
江德天说道：“看到这些环状条纹了吗？”说着他把放大镜往外挪了挪，方便秦慕仙他们观看。
几人点头。
“只要数出鳞片上黑色环状条纹的圈数，再另外加上一，那就是这个鱼的实际年龄了。比如说鳞片上七条黑圈，那么这条鱼的实际年龄就是八岁。”
江俊峰看了看惊讶道：“原来鱼的身上真的有年轮呀，亏我还是渔家土生土长的人。”
江德天笑笑道：“这也不怪你们，虽然都是打渔为生，但真的少有人关注这个方面，捕上来鱼一般都进冰仓冷藏起来了，再说又忙又累的，谁吃饱了去研究这个，在海上休息时间都不够。”
“那叔你是怎么知道？”江俊峰问道。
“唉，我也是在船上跟一个老渔民学的，不过他现在应该不在了。”
小明赶紧岔开话题：“天爷，树长年轮我知道原因，这鱼怎么也长年轮？”
江德天抽了口烟给出答案：“这鱼鳞产生年轮跟树长了年轮一个道理，主要就是大自然年复一年的周期性变换，这种鱼鳞又叫骨鳞，它是鱼的真皮演化而成的。”
“都知道春夏俩季节，海水温度比较高、海里面饵料丰富，对鱼儿来说这是生长旺季，它们长得快，鱼皮也延展得快，鳞片也随之长得快，这样圈与圈之间的环片就宽一些。”
“等到了秋天和冬天，水温下降、食物减少，鱼的生长它不就变慢了嘛？这样鳞片的生长肯定也得变慢，圈与圈之间的环片相应地窄一些，这样就出现了年轮。”
“这鳞片上年轮一宽一窄，就代表了一夏一冬。”江德天在海上行走多年，懂的东西很多。
他接着说道：“别看鱼不会说话，其实通过观察能判断出鱼身上很多东西，要推测鱼的年龄也有好几种办法。有些办法对一些鱼类不适用，那就得换其他办法。”
“从鳞片上同心圈的圈数可以推算鱼的年龄，而有的鱼鳞片不行，那就得根据脊椎骨、鳃盖骨、背鳍、耳石等等部位来推测判断鱼类的年龄，这也是有用的。”
“比如说，比目鱼可以使用脊椎骨来推算年龄，大马哈鱼可以使用鳃盖骨来推算年龄，鲨鱼可以看鱼翅来推算年龄，大、小黄鱼则可以使用耳石来推算年龄。”
听江德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秦慕仙他们深感佩服，真的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学问在。
我从不指望吸引别人，我觉得这样很浅薄，我得吸引我自己，让我对自己有了热爱，才能完成以后一个个孤单而漫长的日子。——余秀华《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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