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总管正伏在书桌上忙碌,书桌一边堆着厚厚一大叠公文。他抬头一见贵妃陪同客人走来,慌忙离坐踉跄着步子上前躬身作揖。滕贵妃郑重其事地对潘德说:“这位是我父亲朋友沈先生,父亲大人专门有信给我介绍了他。沈先生想让你带着最近回京的邹应龙钦差等人游览几日,观赏些山水名胜,望你代我尽心照应,为钦差解说推荐。皇宫内还有些事,我得失去料理一下,沈先生请方便,恕我失陪了。”说罢起驾而走。
潘总管拉了把椅子让沈青坐了。沈青见那活总管心事重重,显得神情不安。心里思忖这上定是遇到了疑难的事情。可是当他向潘总管询问时,潘总管却正色答道;“不曾有什么疑难的案子,近来一向平安无事,皇宫内只是一些日常庶务需要料理。”
沈青说:“只因刚才从滕贵妃的言语中听来,象是暗示有什么疑难的事情缠上了她,所以随便问问。”
潘德皱了皱他灰白的眉头,停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这个却不甚清楚……要不就是那花瓶的事,不知哪个笨丫头将小翠房中的花瓶打碎了。贵妃平日里十分珍爱这只花瓶,听说是祖传的宝物。而今丫头们谁也不肯承认,老管家叫我暗里查问一下。你知道贵妃是个性情孤僻的人,闲常待人接物也甚是冷淡。她为这花瓶一定感到很优伤,她刚才进来时我见她脸色很苍白。”
“贵妃有什么疾病没有?”沈青问道。“我也见她脸色十分难看。”
“哦,没有。”总管回答。“她从未抱怨过她身体不好,近来还倒越发精神哩。一个月前她在后院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踝,行走不便,如今伤也早已痊愈了。要不然是夏天太炎热,令她很有些烦躁。哦,好了,沈先生,现在让我想想带钦差该先去观赏什么地方吧。这京城外东北有一座东山……”
潘德将这的山川胜迹,风物掌故细细与沈青说了一遍。沈青发现他是一个博览群书、很有教养,且对本地历史掌故、佳话遗闻极感兴趣的人。沈青告诉他今天还得去飞鹤旅店接钦差安顿歇宿,明天才能正式游览。钦差还在衙门后面那家茶馆中等着他呢。
潘总管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从那后院的一扇角门出去,这样就省得你从衙门正面去绕个大圈子。”
潘总管领着沈青走出街舍的庭院,沿着右首一条长长的、没有窗户的走廊摸索着向前走去。潘总管尽管脚有点跛,但走起路来却很利索。走廊不见光线,绕了好一会才到了尽头。潘总管掏出钥匙将那角门的锁头打开,微笑着说:“这扇角门算来也是皇宫一处名胜了,七十年前为对付盗贼,修下了这个秘密出口……”
沈青忙打断总管的话头,道了声谢便闪身出了角门。角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后街。
沈青拐了两个弯便找到了那个茶馆,他约定了李一平在那里等他。
茶馆里挤满了人。有钱而无事的茶客在那里悠闲自得地品茶、嗑瓜子。
沈青径直向角落里一张桌子走去。李一平正翻阅着一本书。
他穿着一件茶末色褐袍,头上戴一顶缎子面的黑色圆帽。虎背熊腰、金刚般的身子却长着一张净白无须、英俊的脸面。
他抬头见沈青走进茶馆,不由露出一脸喜色,说道:“没想到沈兄这般早就回来了。”
“喂,茶博士,上茶!”
离他们桌子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半坐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这人容貌狰狞,面皮蜡渣儿黄,一道显而易见的长疤痕从下颚一直延伸到右眼凹陷的眼窝。着道疤痕毁坏了嘴唇,使他的嘴看上去好象无休止地在冷笑。他用一只枯柴般的手歪托住面颊,然后用皮包骨头的肘部撑住个身子略微向前倾斜,拾起双眼一意想偷听沈青和李一平的谈话。茶馆里人声嘈杂,一片喧嚣,使他无法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似乎很失望.于是就用他的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人。
李一平向周围扫了一眼,偶然发现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便小声地对沈青说:“留意身后那个家伙!他看上去就象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令人恶心的小虫。”
沈青斜眼溜了一瞥,赞同道:“对!瞧他那样子,确不是个善类。噢,邹大人你刚才在读一本什么书?”
“向茶博士借来京城游览志随便翻翻,我们到这里游山逛水,不可不读。”李一平将那书推到沈青面前,指着一页继续说道:“这儿有一座将军庙,说是庙里有十二尊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雕象,出于南朝一个著名的雕塑家之手,雕的都是古来有名的大将。呵,这里说是有一眼热泉……”
“这些,刚才宫内一个潘总管都给我介绍了,要全部游遍,日程看来颇紧。”沈青呷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