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平惊道:“如此癖邪之人,先生又为何抬举重用?”
叶守本又笑:“说来也作怪,这王凯虽如此放浪狂僻,却是一个理财的圣手。大醉里盘帐核数,从无半点差错,但凡钱财帐务之事,一经他手,无不井井有序,清楚明白。有时他还一手拈着酒盅,一手拨打算盘,十分得趣。——雇聘了他,胜似二十个帐房老先生,故尔也随他一味荒唐放纵,不去管束。我这船坞业务,他非但不误半点,不亏分文,却大有蒸蒸日上之势,正赖了他的本事哩。——小民心中十二分敬佩,老爷千万不可小觑了他。”
李一平听了这一番言语,心中不免几分诧异。这个王凯料非凡物,莫非故作狂态,别有所图。“以后得留心此人消息,暗里窥察。”
叶守本见李一平神色,又续道:“不过,他亦有两件事不顺我眼,一来他也好佛,时常去自云寺与那里的和尚们厮混;二来他与顾昌平的经纪人陆昌十分投契,两个多有酒色往来。——当然陆昌远不是王凯对手,故顾昌平对王凯也忌恨得牙痒痒,总疑心是王凯从陆昌的嘴里套了许多机密去。”
李一平道:“这人倒也有趣,哪日叫他来衙门走一遭,我这里正有一本没来头的帐册,天书符箓一般,没法弄懂,还想请王凯来辨认一番。”
“这个好说。明后日我便叫他来衙门见老爷,想来弄通那帐册必无疑难。”
叶守本起身告辞,李一平送到外厅门首,正遇大葱、二葱进来。
大葱禀道:“我们今一早就循昨夜的原路到了那河岸边,沿途问了许多街坊人家,并不知有人坐轿落水之事。找了那里的里甲一问,也没听说有浮尸发现。莫非是死尸沉了底?我与二葱下河去掏摸了半日,也一无所获。如今想来恐是昨夜我们眼看花了,再说,雾也太大。”
李一平点头道:“我们快去内衙吧,那个叫陆昌的人正在那里等我哩。”说着引了大葱、二葱转去内衙书斋,一路又将顾昌平妻曹氏走失之事简略地告知了他们。
小狗子见李一平进来书斋,忙将陆昌引见。陆昌三十上下年纪,眉目清秀,仪态大方。陆昌的母亲是番商的女儿,他从小又生在番仁里,故通晓番语。顾昌平的船舶生意做到了西洋、南洋,许多与番客的商务往来全依仗了陆昌这个通译。这时小狗子已将他的回话全数记录在一个簿册里。
李一平草草地翻阅了几页簿册,低头沉思半晌,忽然问小狗子:“街里的王通判可是十四日离开他的田庄回蓟州的?”
小狗子答道:“正是,老爷。王通判的佃户说,王通判十四日午膳后离开田庄回城。”
李一平又道:“王通判田庄与曹鹤仙家为邻,王通判与曹英小姐会不会在官道口逢遇。——金先生可知道他们两个曾否相识。”
陆昌犹豫了一下,答曰:“他两个曾否相识,小人不敢妄猜,但王的田庄与曹家既是近邻,想来曹太太做姑娘时必是见到过王相公的。”
李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陆昌可以回去了,他的话语留下来慢慢再析议。
陆昌走后,二葱抢道:“这曹小姐必是追随王通判私奔无疑了。两个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又是同在一天失踪。曹小姐嫁顾昌平本非情愿,故借归宁之机,脱身而去。”
小狗子摇头道:“他两个并辔而行,青天白日婬奔,岂不招惹人目?官道上巡丁往来,岂又没发现的?官道上下的人家都打问遍了,谁也没见着他们的影子。再说,王通判与其妻子恩爱还有小姐有一个仆从跟随着呢,如何瞒遮得过。”
大葱低头看了半日地图,乃道:“这官道岔口处有条小路,路边松林间有座荒废的古庙。曹氏和王通判都在这一带消失踪影,会不会与这古庙有些关联。”
李一平喜道:“大葱之言有理,我们就去王通判家,曹鹤仙家勘问时顺路亦到那古庙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