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在城西北角,六人便一直往西到关帝庙后往北,一路上看到守备府、府厅、以及南街几个牌坊,飞檐斗拱,建造精细,李安二人颇觉新奇,倒不觉得累。
到得城隍庙,今日正好有集市,行人接蹱摩肩,热闹非凡,菜农、相士、和尚、光棍各色人等都有,担郎来往叫卖声不绝,庙中正用“水磨腔”唱着昆曲,门口有一人在卖筹,里面依依呀呀唱得热闹,倒与原来的农村赶集有点相像。
几人挤在人群中看一杂耍艺人舞弄火叉,只见他毫不用手,只用肩背臂腿,踢挡推接,一杆火叉上下翻飞,碰得几个铁环当当作响,李一平看得津津有味,这大明朝还是不见得无聊。等看完了,几人当然也不付钱,悄悄溜掉。
寻了一家衣店,小狗子在最前,正要进店,突然侧面走来一人,两人撞到一起,却是一个穿青布衫管家模样的人,那人大怒下一脚踢向小狗子,就听“哎哟”一声。小狗子一个狗爬扑在地上,又两把推开张二葱等人,骂道:“滚开,滚开,别挡道。”
说完转过头去,马上换上献媚的笑脸,对身后一女子道:“夫人里面请。”
那女子衣着华贵,身旁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抱小孩的老妈子。
李一平正要上前理论,安小宁一拉他,用手一指,那女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带刀的士兵,李一平忙把嘴边的话吞回去,既然要冒充钦差,就要做好官服之前低调行事。
小狗子还没起身,那老妈子又骂道:“你还不滚快些,撞到我家小少爷便打死你。”
王芯拉起小狗子,连滚带爬躲到一边,那贵妇轻蔑的看一眼,对管家道:“文管家,我要给宝儿量一套夏衣,不要让旁人进来扰了清净。”又对老妈子道“徐婆,我们走。”
文管家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说罢便面朝大街,带两个士兵站在门口。
安小宁转过头,不让管家看到自己面貌,拉李一平闪到一旁,只听里面老板娘大声招呼道“严夫人今日可是要给指挥使大人做夏衣,我这里有新到的绢绸料子………”
安小宁低声自语一声“严指挥。”,随即莞尔一笑,对李一平道:“这算坏人不?做个希望工程如何?”
李一平讶然道:“当然,不过我们还没去衙门上任,还是算了吧。”
“无妨,反正要买衣服,我们先换一身行头。让张大葱在这里盯着,看他们还去哪里。”
“打劫他们?抢钱?”
“看到那小孩帽子上的珍珠没?绝对是个好东西。”
安小宁一身缎质的圆领玉色青边襴衫,头戴六瓣瓜拉帽,脚套松江墩布袜,外穿双脸鞋,腰上系上革带,这一穿起男装来,俨然一个翩翩公子。这一套花了一两多银子,李一平则舍不得花钱,要了一件腰机夏布直身,订做一官服,把钦差官印给店家一看,店家都傻了,哪还敢要钱,李一平交代店家不要声张,此次微服出访。
安小宁买好衣服,一路跟踪先前那伙人跟到一个金店外,街上人来人往,那严夫人和丫鬟进店去看首饰,把门也关了,留下老妈子带小孩和管家在外面守着,两个士兵还是无精打采的。那小孩约三岁大,头上的纱帽上镶了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此时下来到处东走西走,老妈子弓着腰跟着,生怕他摔了交。
安小宁只留下小狗子,让李一平带其他三人到南门牌坊等他,李一平临走的时候颇不放心,安小宁再三保证没事。
等他们走了。安小宁观察好旁边一条巷子,那巷子通往另一条街,这头就可以看到那边街上,看毕他把计划又默想一遍,然后摸出刚在鞋店换的一把铜钱,交给小狗子:“你躲在人多处,只管看我,千万不要说话,等一会,若是我跑掉,你就自己去南门牌坊,要是有人追我,我一喊“钱掉了”,你就把铜钱全部撒出去,还要喊‘捡钱了’,喊大声点,记得没?”
小狗子一脸傻笑接过钱,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安小宁不放心,又让他重复一遍,小狗子说完,又认真的对安小宁道:“我拼了命也不让他们抓到你。”安小宁莞尔一笑,拍拍他肩,转身往管家走去。
那管家等得无聊,站在台阶上看远处一个杂耍,那小孩在杆顶上倒立翻转,惊险非常,管家看得目不转睛,突然脑袋一痛,转头看时,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男子站在身前,正要发怒,那人又是一下打在他头上。
“你…你,你为何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管家又惊又怒,指着那公子,便要叫两个士兵帮手殴打。
“你什么你,你一个文管家,我打了便打了。”那公子一边骂,一边作势还要打来。
文管家一听对方叫破自己姓氏,又衣着华贵,摸不清来路,不敢动手,连忙躲开,他是镇朔卫指挥使家的管家,明中期以后卫所制荒废,九边实际都改为镇戍制,这种体制下,卫指挥的好处是还有一点军户军田可以剥削,坏处是地位低下,文官不论,与营兵相比,卫指挥使的地位只与营兵的把总差不多,这蓟州城里他惹不起的人也多的是。
那公子看徐管家躲开,又指着两个士兵道:“严指挥大人叫你们来干什么的?是来听戏看杂耍的?”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听起来这人认识指挥大人,但又没见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奉上笑脸,对安小宁点头哈腰。
“你们一个个只顾看杂耍,便让徐婆一人带宝儿少爷,这街上人来人往,要是摔着碰着,更要是被那拍花子的拐跑了,便砍了你等脑袋也不够?若是再被我看到,定然要到严指挥那里告上一状。”
那管家听他连徐婆都知道,哪还敢还嘴,只以为是认识指挥大人的哪家公子。口中连连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万望公子高抬贵手,恕在下眼拙,还不知公子是…”
安小宁架子摆足,哼一声“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当得管家。”,不去理他,丢下三人,走到徐婆那边,蹲下看着宝儿,笑道:“这可好久没看到严宝儿了,宝儿还记得叫我什么?”
那徐婆刚才听了,也只道是指挥大人的熟人亲戚之类,忙对宝儿道:“宝儿少爷快叫人。”
那小孩哪认得眼前这人,看安小宁面貌好看,咯咯笑着就要来摸,安小宁让他摸几下,又用头顶两下他胸口,小孩笑得更开心。管家陪着笑站在一旁看。
安小宁又跟小孩戏耍几下,有意带着小孩往旁边移几步,引得管家等人都跟到了看不到巷子里面的位置,突然站起来,一把取下小孩的珠帽,笑道:“快叫我,不然我可把你帽子拿走了。”
小孩倒懂不懂,看着安小宁咯咯直笑。
“你帽子这么漂亮,还不叫我,我可真拿走了,不还给你了。”安小宁拿着帽子一直退到巷子口,躲在墙后,又探出头来对宝儿连做鬼脸,那宝儿高兴得直拍手。管家和两个士兵也一起凑趣,徐婆还在一旁帮腔“少爷还不叫他,他可要拿你帽子了。”
安小宁再次躲起来后,等了半响,文管家见那公子还不露头,忽觉不对,连忙跑到巷口,人来人往,哪还有安小宁的影子。他呆立一会,惨叫一声一下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