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终于到了。”夏弥站在卡塞尔的大门前,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车和飞机坐得我腰酸背痛的。”
“确实,我要回寝室补个觉。”路明非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往寝室里走去。
诺诺看他一眼,一反常态地没说话,换成以前她肯定要调戏路明非几句,比如说“中午不和我吃饭了?”或者“不和我出去玩而是回寝室睡觉?我还没床有吸引力?”这种。
路明非本来也想到了,一步就能走完的路程分成两步走,半天了还在校门口位置磨蹭,他这么装模作样地慢悠悠走了很久就是在等诺诺开口说些什么。
可诺诺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不会吧,这妞儿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路明非暗自寻思。
“去睡你的吧,今天我有事。”诺诺突然在他背后说。
“啥事啊?”路明非尴尬地挠挠头,差点忘了诺诺每次都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这次也不会例外,那之前忸怩作态岂不是演给空气看了?
“反正就是有事。”诺诺低头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哦……”路明非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不免有些落差感。
转念一想,这才是真实的陈墨童啊,从来不被任何人束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看来是之前诺诺对他太好了,差点让他忘记了红发小巫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中国那句老话说的没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想到这,路明非也不再纠结,而是洒脱地转身挥挥手,回寝室去了。
“诺诺姐,你这样对路师兄,会不会有点……”夏弥试探地问。
“不会,他能懂我。”诺诺依旧低头按着手机发短信,“我也懂他,这样就够了。”
“嗯。”夏弥也就是礼貌性地问一句,听到诺诺说没事就一蹦一跳找楚子航聊天去了。
“师兄,明天早上九点,体育馆不见不散哦。”
“九点?”楚子航想了想,“会不会太晚了点。”
“还真是自律过头了啊。”夏弥撇撇嘴,估计楚子航早已把明天的二十四个小时规划得满满当当,这个人的生活简直精密如机器。
“不,我的意思是……”楚子航轻声说,“我们可以八点碰头,然后一起去吃个早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夏弥稍稍愣神,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师兄你现在好会撩啊。”
“只是遵循内心的想法而已。”楚子航扛起夏弥的行李往学校里走去,“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这么做吗?”
“也是。”夏弥歪着头眯眯眼笑,脚步轻快地跟上楚子航,“那师兄,我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楚子航脚步僵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夏弥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有些人的脑回路就是如此清新脱俗,明明之前还在说吃早餐的事儿,话题跳到“我们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只需要一句话。
楚子航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朋友。”他毫不犹豫,“我们俩关系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就只是朋友嘛?”
“……”楚子航试图找出更能恰当形容的词,“比普通朋友要好的朋友吧。”
“挺好的。”夏弥笑笑,也不过多追问。
阳光真好,楚子航想,撒在前面那个女孩的身上,万事万物都因为她而染上了一层光辉。
“什么挺好的?”他问。
“没什么,就是挺好的。”夏弥束成高马尾的栗色长发随着她的脚步一跳一跳,“有些挺好的不需要理由。”
楚子航皱了皱眉,也没寻思出来个所以然。
夏弥忽然停下了脚步,摸出手机看了看。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楚子航没注意到她的举动,走上前来问。
“啊?”夏弥很快地就收起手机,“不好意思师兄,有点事儿,中午没法和你一起吃饭了。”
“哦,行吧。”楚子航说。
“我不督促你的时候也得好好吃饭哦,别又随便整点东西对付了。”夏弥认真地说。
“我会的。”楚子航答应道,下午干脆把路明非介绍的那本书看完吧,最近学习压力也不大,可以去图书馆里找个位置专心地看完。
不过夏弥好像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刚刚也是特意没让他看到手机上的内容。
“师兄拜拜!”等他回过神时,夏弥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远远的朝他挥挥手。
楚子航也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就算夏弥要干什么事自己也没资格知道吧,毕竟他们俩只是朋友,而朋友之间是不需要把每一件事都拿出来互相说的。
“诺诺姐,什么事啊?”夏弥坐在旅行箱上晃悠,她废了老大劲儿才把旅行箱搬到宿舍里来。
刚刚是诺诺给她发短信说找她有事,不然她还真想和楚子航一起吃中饭。
毕竟楚子航亲自开口约饭的机会……实在不多。
“没什么,想约你聊聊。”诺诺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显得有点冷清。
“中午一边吃饭一边聊呗。”
“行,那中午见。”诺诺挂断了电话。
“有点奇怪哦……”夏弥看着挂断的电话界面自言自语,有什么事还需要支开路明非和楚子航聊吗?
不会是……自己暴露了什么吧?诺诺的言灵她虽然看不出底细,但她知道那言灵是能一定程度上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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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出一口气,带着坎坷的心情走出宿舍门。
……
……
“今天的话题是girl’ssecret啦。”诺诺说,“所以单独约你出来。”
“难怪。”夏弥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女孩的秘密,是指感情方面的嘛?”
“差不多。”诺诺在笔记本上敲打,“你知道茨冈人吗?”
“诺诺姐指的是吉普赛人?”夏弥没搞懂诺诺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和感情话题有什么联系吗?
“我在做作业,曼斯教授布置给我的,说是要调查世界人口的群居性与流动性。”诺诺像是看穿了夏弥的疑惑,随口说着。
“这好像和诺诺姐你的专业没有任何交集之处吧?”夏弥歪歪头,“你又不是研究社会学的。”
“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曼斯教授会布置给我这项作业。”诺诺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或许只是单纯的看我上个学期挂了两科不爽,想为难我一下子。”
“所以茨岗人是指吉普赛人对吧,我应该没记错。”夏弥说。
“嗯,俄语称他们为茨冈人,他们游动在偏远的市镇间,居无定所,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人口普查什么的,把自己隔离在之外。”诺诺又从身边的文件夹里掏出些资料。
“他们中有来自罗马尼亚的手工铜匠,有手艺不错的修车工,更有名一些的是杂耍班子和擅长跳舞的女孩,占卜也是混饭吃的主打手艺之一。”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几百万茨冈人吧。”夏弥纤细修长的小腿在桌底晃晃悠悠,“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还是他们就拒绝安顿下来?”
“你不觉得就像楚子航吗?”诺诺趴在餐桌上整理着资料纸片儿,做记录,漫不经心地说,“找资料简直要找死我了。”
“为什么像他?”夏弥一愣,桌底下的小腿也不晃悠了。
“据说世界上至今还有个叫楚子航的帅哥打光棍。”诺诺从夏弥的小包里翻出一包薯片嚼着,“你说到底是没有女生爱他?还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谁说的没人爱他?我不是人吗?”夏弥都哝着,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还真不是人。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现在还没和你走到一起?我看他现在也放开心态了,关系就是不确定下来。”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夏弥趴在桌子上。
“你知道我们之间有种东西叫血之哀吗?”诺诺问。
“当然知道啦,还是师兄告诉我的,就在那摩天轮上,说起这个我就来气,真榆木脑袋,摩天轮是给他做入学培训的地方吗?”夏弥没好气地说。
“我倒是觉得茨冈人确实像我们的血之哀。”诺诺耸耸肩,“我之前和苏茜旅游的时候跟着茨岗人的车队玩了几天。”
“有个茨岗人大叔和我聊天说,‘独自一人的茨冈人什么都不是,只有在一群茨冈人里,茨冈人才是茨冈人’。”
“如果我们不聚集到一起,我们会了解自己的血统么?那样我们就不是什么龙族,只是在人群里觉得自己很奇怪,和别人格格不入。”
“诺诺姐,你想表达什么?”夏弥眯起眼睛,自己真的给她看出问题来了?
“情感研究加学术探讨罢了,说正事儿,论文题目叫《茨冈人社会初步研究》好?还是《茨冈人社会结构分析》?”诺诺停下笔。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学过这个。”夏弥有点无聊,伸了个懒腰。
“学了可能就知道楚子航是怎么想的哦。”诺诺坏笑着说,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耳边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
“什么意思?”夏弥问。
“我之前不是说了嘛,楚子航和茨岗人很像,都是在这世界上没有归属的人。”诺诺眨眨眼,“学通了就能把楚子航拿下了,到时候随你怎么看睫毛。”
夏弥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勐地跳起来……挠诺诺的腰。
“救命救命,大爷饶命下次不敢了,要推倒只管推倒,只是不许挠痒痒。”诺诺左躲右闪。
两个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滚到地上,还好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够干净,就算再地上打滚也不好有什么脏东西。
夏弥闹够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充其量她和诺诺也只是朋友的关系,按道理是不能做出挠痒痒这种亲昵行为的。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诺诺坐回到椅子上,有点出神,“我并不怕做梦,也做各种各样的梦,但如果一个人总做同一个梦就会很不好,那个梦没有任何情节,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
“啥样的?”夏弥问道。
“不是很好描述,你也许曾经梦见被怪物或者鬼魂追赶着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回廊里,每一次都回到同样的地方,你用尽了全部力气。”
“但是你没法甩掉后面的东西哪怕一步,似乎这狂奔会持续到永远。”
“你也可能做过特别特别真实的梦,梦里你的思维很清晰,每个细节历历在目,只有一些小小不同,譬如说,你自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梦里。”
“或者你做过一层层嵌套的噩梦,每一次你试图在梦里唤醒自己,醒来大口喘息着,以为摆脱了噩梦的纠缠,但是结果是发觉自己仍在梦里。”
“这都是糟糕的梦,但还比不上没有任何情节的梦。”诺诺很少有害怕这种情绪,夏弥捕捉到了她刚刚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害怕。
“梦里只是一片近乎黑的蓝色,似乎身处几百米的深海,水在流动,波纹投射在她骂我的脸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试图接近她或者伤害我,只是时间无限长,死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诺诺轻声说。
“很偶尔地我才能听见声音,那些声音隔得很远很远,人都在晃动,就像你在水下仰头望向天空,听人说话。”
“我努力,想向着那些人游去,但是动不了,我静静地漂浮着,那些人影隔着几百米的水俯身向她呼喊,面容哀戚……就像是,静卧在棺材里,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亲友和自己道别。”
“很可怕的梦喔。”夏弥试图让自己代入进去,可是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体验。
这种事在她的小屋子里已经循环往复过无数次了。
“我想要有一个人来救我。”诺诺接着往下说,“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来救我了,但我不记得每一次梦里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怎么结束的了。”
“直到我遇到了路明非。”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光泽,“我终于记起来,那个人是路明非,是他来救的我,拼了命的来救我,从此我就认定他了。”
“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会想和他结婚吗?”诺诺看着夏弥的眼睛,“那个时候我说的不太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桉,但我想现在我能告诉你了。”
“因为我能在做噩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喊出路明非的名字。”
“所以我这辈子也只认他了。”她转而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暗红色美眸里闪烁出说不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