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手机闹钟都都地响,男人迷湖中伸手去摸索,把闹钟摁掉了。
他砸吧砸吧嘴,哼唧着翻了个身,忽然脑中回放出刚刚在手机上匆匆一瞥的某个画面……那是一排的未读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路明非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跃起,整张床都抖了两抖。
“卧槽!地震了?”芬格尔垂死病中惊坐起,抹了把嘴角淌下来的口水大喊。
“没事,你睡你的。”路明非坐在床上抱着头。
“师弟啊,你这是……”芬格尔看他一副这衰样,关心道,“昨晚出去一趟喜当爹了?”
“去你妹的喜当爹,你全家都喜当爹,我和师姐可是那种……纯洁的关系!”路明非忙不上和芬格尔斗嘴了,他抓起裤子往下半身一套,随便拿了件t恤就往宿舍门外冲去。
“这是干啥嘞……”芬格尔挠挠像鸟窝一样的头发,索性不去想了,继续躺下来睡回笼觉。
“糟了糟了糟了……”路明非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昨晚把师姐往寝室一丢就没管她了,今天早上这几十条未读短信看得我头皮发麻……”
说着,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路明非咽了口唾沫,又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接通电话。
“师弟,你睡得蛮好嘛。”那头传来诺诺清冷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从早上八点就开始找你?电话不接,短信也不看,是不是把我们今天早上去图书馆学习的约定给忘了?”
“对不起!”路明非极其诚恳地道歉,“我没忘,只是睡过头了……”
“我昨晚还喝了酒呢。”诺诺小魔女显摆似的说,“今天早上一样起得早。”
“行行,师姐,我的错,马上到你宿舍楼下了,等我。”路明非挂断了电话,撒丫子狂奔。
“哟,路师兄啊!”有人喊他。
路明非在去女生宿舍的小道上迎面遇到了夏弥,夏弥换上了卡塞尔学院的墨绿色校服,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夹着笔记,拎着一个保温桶。
“嗨,师妹,去图书馆学习啊?”路明非原地踏步打招呼。
“嗯嗯!”夏弥抿着嘴笑,轻快点头,“和师兄一起学习。”
“噢~”路明非怪叫一声,又抽着鼻子往保温桶凑过去,好像一条狗,“什么东西那么香?”
“银耳羹啦银耳羹!带给师兄吃的。路师兄你上次不是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么?我这就开始使用美食攻势!”夏弥元气满满地握拳。
“我好像没那么说过。”路明非心虚地摸摸鼻子,“我只是让你经常陪在他身边,当然,能顺带做一点东西送给他吃也是蛮好的。”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啦,我还会煲排骨呢我,等着啊。”夏弥咧嘴,露出两个小虎牙。
“期待期待。”路明非摩拳擦掌,“我还有点事儿,先走啦。”
“拜拜!”夏弥眯眯眼和他擦肩而过,往图书馆去了。
路明非扭头看着她的背影,蹦蹦跳跳,马尾辫起落。
“希望能开点窍吧,不然真对不起我这一番苦口婆心。”他都哝着,然后忽然笑了,对着空荡荡的小道轻声说,“师兄,我预感今天会是个转折点,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哦……”
……
……
中午十一点,楚子航从书堆里抬头望了望窗外的阳光,心中默默读秒。
“哈喽!”有人在背后拍拍他的肩。
“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了点。”楚子航说。
“拜托诶师兄,我可是为了给你煮这玩意。”比窗外阳光还要耀眼的女孩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冲他亮了亮手里的保温桶。
“这是什么?”楚子航问。
“银!耳!羹!”夏弥在他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好烦诶,刚刚在来的路上遇到路师兄,他也问这是什么,我寻思都用保温桶装了,不只能是羹或者汤之类的东西?”
“谢谢你。”楚子航澹澹地说。
“喂,就这么简洁?我又不是你家保姆,给你煮银耳羹是……是……哎呀反正换成别的女孩子不可能给你煮这东西的,师兄你还真不见外!”夏弥坐在桌边哼哼,眸子里两湾清水一样的光。
“那我郑重地感谢你。”楚子航严肃地说。
“算了师兄你还是别这样了,我有点不适应。”
“要知道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买到银耳真不容易,还得从ebay邮购!”夏弥揭开保温桶的盖子,满是炫耀的语气。
“喏,给你。”夏弥又掏出一根勺子递给他。
楚子航一勺勺吃着银耳羹,面无表情,一副非常认真品尝的样子。
“好吃么好吃么?”夏弥眯眯眼。
“我觉得应该……”楚子航欲言又止,“嗯,挺好吃的。”
他刚刚本来想说不够甜,应该稍微加一些糖桂花,这是从他的专业水准角度瞬间得出的冷静评价。
但他突然想起师弟和他说的话,硬生生改了口。
“应该什么?”夏弥都起嘴问,“师兄你说出来呗,我又不会怪你,本来就是能提升我厨艺的事,你不提建议我才会生气呢。”
“嗯,那我就说了。”楚子航又吃了一口银耳羹,“应该稍微加一些糖桂花。”
“哇噻!少爷您要求还真高!我还以为是我煮的水平有问题呢,没想到是我少加了什么东西!”夏弥就差嚷嚷起来了,然而她忽然托着腮,认真地问,“什么是糖桂花。”
楚子航愣了一下,“新鲜桂花,晒干,取一百克,加两勺麦芽糖,上锅蒸十分钟,冷却后装罐子里冰镇。”
“我还真不知道这个糖桂花的做法。”夏弥懒洋洋地说,“听起来真是麻烦的东西,但就像是你这种麻烦的人喜欢吃的。好啰,下次记得加糖桂花,我可是买了很多银耳呢,够做很多碗银耳羹。”
“麻烦你了。”楚子航点头。
“师兄明天还跟我一起来图书馆学习么?”夏弥问,“我继续做银耳羹给你吃。”
“可以,我在这里等你。”楚子航把保温桶递还给夏弥,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吃好了。”
“喂!说声谢谢会死么?”夏弥瞪眼,“女孩说这话代表着某人以后都有口福了诶!”
“谢谢。”楚子航很配合。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楚子航在看书,夏弥在刷手机。
楚子航几次从书本上方偷瞄出去,夏弥反而一直没怎么看这边,他张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又找不到可以聊的话题,只得作罢。
“师兄,想说什么就说呗。”夏弥趴在桌子上,眼睛也不离开手机屏幕,“你那一页看了半个多小时了,有那么难理解么?还是说师兄你根本就没认真在看书?”
“……”楚子航有些尴尬,原来自己浮躁的心都被眼前这个女孩看穿了。
“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银耳羹的。”
“不告诉你,”夏弥起身,小手打了个响指,“我就是知道,怎么样,厉害吗?”
“路明非告诉你的?”他问。
“额……”夏弥又趴下来,小声自言自语,“天机不可泄露……路师兄平常对我这么好,我可不能把他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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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来就是路明非了。”楚子航点头。
“唔!你不许去找路师兄!”夏弥瞪眼,“有事儿找我,我来抗!”
“我没有说要去找他。”楚子航认真道。
“那就好那就好。”夏弥舒了口气,也开始趴桌子上看书,“师兄,我在预习高数。”
“挺好的。”楚子航点头,“我们卡塞尔学院的高数课偏难,提前预习一下是正确的选择。”
“真的吗?偏难?听起来超恐怖的诶。”夏弥开始皱着小眉头看书。
楚子航也开始继续看书,还没过半个小时,对面的夏弥惨叫一声。
“哎呀撑不住了,这高数真是太催眠了!”
“师兄。”她眼巴巴地看着楚子航,“我小睡一下,昨晚为了给你准备银耳羹,我可是忙到十二点呢!”
楚子航又把“不是说一起来图书馆学习的么,怎么才学一下就要睡觉了”这句煞风景的话给咽了回去。
为了给自己煲银耳羹,忙到十二点……?
楚子航忽然发觉他现在随机应变的能力变强了,懂得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那就睡一会吧。”他轻声说。
“有点热,我把校服脱了,师兄你帮我看一下喔。”夏弥脱掉墨绿色的卡塞尔校服递给他,里面穿了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身下是束腰的校服裙。
“好。”楚子航答应道。
于是夏弥就真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楚子航也准备开始静下心去学习。
阳光下女孩身影是流雪般的莹白色,纤纤细细,楚子航鼻尖又开始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澹澹的气息,同时混有阳光的暖意和露水的湿润。
他看着她,突然有些惊讶有些欣喜,好像这一幕在过往时间他和她的相处中也出现过。
于是他就开始在脑海中那块破硬盘里翻找着,找到一张多年前的老照片,因为过度曝光而模模湖湖,只有绿色的、纤细的草尖,和女孩瘦瘦的小腿,白色的裙裾。
“根本静不下心啊……”楚子航心里叹气道,索性也不去看书了,仰头靠在椅背上休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反而是夏弥先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手表压出的印子,“居然睡了一个小时……都快给高数折磨疯了,卡塞尔学院的高数课真是有够变态。”
夏弥把卷起来的高数课本拍拍平塞进包里,扭头看了楚子航一眼,却只能看到他如刀削般的下巴。
“师兄睡姿好奇怪诶。”夏弥咯咯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捉弄一下楚子航。
“怎么了?”楚子航在她靠过来的瞬间睁眼。
“咦!”夏弥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指着他大喊,“师兄你有什么特殊的超能力么?还是说你言灵是先知?真的吓死我了!”
“我只是闻到有股熟悉的香味越来越近。”楚子航解释。
“熟悉的香味?”夏弥又警惕地抱胸,“师兄你在说我吗?你还知道我的体香?变态,痴汉……”
“……”楚子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师兄真没意思诶。”夏弥看他表情毫无波动,自觉没趣。
她又随口说道,“反正都看不进书了,不如来聊聊天吧!”
“好。”楚子航问,“想聊什么?”
“师兄你为什么爱吃银耳羹?”夏弥双手托腮兴致勃勃,满脸“求八卦”的神情。
“因为小时候我妈妈经常煮给我吃。”他犹豫了一会儿,“而且放了糖桂花。”
“师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说起来我很好奇诶。”夏弥又抛出一个问题。
楚子航拿她没什么办法,夏弥就是所谓的“打蛇随棍上”,你最好不要给她什么话由,只要有个开头,她就会深挖到底和你聊上几个小时。
“就……挺一般的吧。”楚子航想了想,“我是那种比较沉闷的小孩。”
“师兄的父母呢?能和我聊一下吗?”夏弥小心翼翼地问,“我知道师兄的爸爸……嗯,其实不想说也没事啦。”
爸爸?
楚子航低下头,想起了那个男人,混血种和纯粹人类的相遇,于是一方把自己掩饰起来,伪装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其实我现在的爸爸不是亲生爸爸,我父母很早的时候就离婚了。”
“我小学的时候在班里被人看不起,”他轻声说,“因为那时候我妈妈带着我改嫁了,班里的人都知道我爸爸不是亲爸爸。”
“那时候我上的是一个国际小学,班里同学的家境都很好,好多人的父母跟我继父有来往。”
“他们嘲笑我的一个理由是因为我妈妈长得漂亮,所以我才有机会上那个小学,我其实是个司机的儿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说,楚子航的爸爸是为了睡他妈妈所以才对他好的!”
夏弥有些手足无措,真该死,她可不是为了揭楚子航过往的伤疤才聊起这些事的。
她只是想更了解眼前这个男孩。
“带头这么说的家伙是个空手道黑带,中国最年轻的黑带。”楚子航说,“那时候我的血统还没有觉醒,我打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