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的出现着实意外,不是乔松不知道谁是小南先生,反而是他恰恰知道谁是小南先生。
小南先生是山南先生的独子,山南先生年纪很大时候才有的他,那个时候山南先生都快要六十了,而他的母亲那个时候才二十出头。他曾经偷偷调侃这小南先生将来必成大器,毕竟他的出身设定实在是很像一位圣人。
如今小南先生快要及冠,才华之类却还是没有显露半分,他性子温吞,行为处事也是平和细心,平日里在山南书院管理一些琐事和庞大的书籍,他倒是遗传了一些山南先生的头脑——过目不忘,那瀚海书阁中,什么书籍在什么位置,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看的书只看一眼就能记住其中的内容,不过也仅仅只限于此。
读万卷书要做到的是需要举一反三引经据典,可是这些,都不是小南先生擅长的。
可以说,他是个温柔的、细心的好人,却不是个才子。
但是其实转念想想,倒是挺符合逻辑的,一般父亲太过于优秀,孩子相对的就会平庸,其实只要心态放平,平庸的过往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山南先生年轻时候因为太过于出色,遭遇了许多同窗的妒忌,几次死里逃生,甚至于少年发妻都跟着死于非命,也因为如此,他才会老来得子,视如珍宝,唯望其平安一生承欢膝下而已。
这样的人竟然出现在小程大人所述的案情中,乔松吃惊的反应倒是相当的意料之中。
小程大人说道:“小南先生倒是没有什么本事......可是他的父亲山南先生是宋国大儒,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在朝中不能说不多,就连君侯大人也算是他的半个门生.......这是学生的会护短,不是学生的呢,也不敢......事情就这样一层压着一层,一层顾及,加上一层的尊师重道,这事,就不简单了起来。”
乔松点点头,他能够理解这一方面的复杂性和复杂性的由来。他不解的是另外一方面。
“小南先生是如何和陆佰常联系起来的。”
“还不是因为那晚成的名声么?”小程大人道,“这陆佰常在那之前,连山南书院的门槛都摸不到,可是忽然有一天,从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一跃成为一个大才子,能糊弄过的人都会对他茅塞顿开得天眷顾的说法半信半疑,更何况是见识和阅历都不算是浅薄的小南先生呢。”
乔松道:“所以小南先生觉得,这陆佰常的忽然大器晚成,是外在因素,而非天意?所以他也产生了想要如法炮制的心思?”
“不错,”与聪明人对话就是省事,很快就切入了主题,“也不知道小南先生用了什么法子,不过反正后来陆佰常成为了山南先生的弟子,那么两人交集的机会就有的是,他们二人就逐渐成了朋友,陆佰常有意借着小南先生的关系往上攀升,小南先生呢也有意想要探听这其中的秘密,两人各怀心思各有目的,相处的倒也是融洽非常。”
“这么说来,陆佰常确实靠着小南先生一步步网上走了,那么小南先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了吗?”乔松好奇。
小程大人说道:“说来,就令人唏嘘了......陆佰常当时知道了小南先生的心思,他果然没有用任何市井上流传的讯息来蒙混,而是对他说,他之所以能够写出来好诗,是因为他有一些好纸,就是那些纸,令他下笔如有神。”
他说罢看向乔松:“小乔大人您猜一猜,这纸,是何物呢?”
乔松沉默,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么这所谓的纸就一定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纸了。他想到了那红姐上的洛阳纸女,又想到他们调查出来的腌臜丑事,面前忽然浮现出一面雪白的背脊,以及一杆沾饱黑墨的笔在其上婉若游龙,他忽然浑身发冷。
然而更让他发冷的还在后面,小程大人光是观他眼神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一二,于是继续道:“陆佰常告诉小南大人,他所用的纸,极其特殊且珍贵非常,乃是人的皮肤,越是洁白无瑕,越是珍贵,写出来的文章才越是妙绝。”
“所以那洛阳纸女......”
小程大人摇头,用事实证明乔松想的简单:“你试想一下,若是那纸在人的身上,岂不是每一次陆佰常写诗,身边都要有女子为伴么?可是你可曾听闻过,他有什么红颜知己?”
这倒是没有,若是如此,闻家是不可能同意与其订立婚约的。
乔松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难道那皮要剥下来?”
小程大人点头。
乔松忍不住:“如此荒唐言论,小南先生竟敢会信?”
“他心中执念太大,想必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他父亲的才华盛名压迫,一直渴望能够出人头地,即便不能一朝成名,也希望不愧为鸿儒之后.......所以.......再说了,那陆佰常,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最好的说服的例子么?”
乔松沉默。
更加不可置信的还在后头,小程大人告诉他,陆佰常说,这人皮做成的纸也分优劣,越是美貌的女子身上剥下来皮越好,可是再好的,也比不过未经人事的少女身上的皮肤,而最最好的,其实是“天婴”和“天童”身上的皮。
乔松问:“什么是天婴天童?”
小程大人回答:“所谓天婴和天童,就是未曾见过天日的婴孩和童子,前者为尚未生下的满月婴儿,而后者就是出生之后不足尚未学语且不曾晒过太阳的童男童女。”
最后一句让乔松想起刚刚听到的话,那两百零八个骸骨中,有一个是不足两岁的孩童。
他喃喃道:“所以小南先生信了?”
小程大人表情也很沉痛,他点了点头:“小南先生出身富贵,眼中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不良人,所以即便是相信了这些,也觉得那些红街的粗俗女子肮脏,红街女生出来的孩子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看出了小南先生的嫌弃,于是那陆佰常就主动请缨表诚,说,会自寻良家女子与其生子,再将那天婴做纸,供小南先生下笔,以表诚意。”
短短几句话,听的人惊心动魄,尤其是乔松,可以说从未听过见过这种泯灭人性的言论和事情,他道:“难道陆佰常就不怕这什么劳什子纸做好之后漏了馅么.......”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冷然又惨淡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了,陆佰常根本不在乎最后他会不会露馅,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弄脏小南先生的手。”